这一等, 就是十来天,这日大约是陆世澄终于得了空,校方通知闻亭丽下个礼拜星期五放学之后去陆公馆领奖。
闻亭丽喜滋滋应了。
傍晚回到慈心医院, 陪护说:“邓院长下午来查过房。对了, 还有一位姓包的先生叫你给他回电话。”
闻亭丽一脸惊喜:“院长她老人家回来了?”
上礼拜邓院长去南京开会,算起来有好几天没见到她老人家了。姓包的先生?一定是包亚明,看样子, 邓院长一回来就帮她跟包律师联络好了。
她给包律师事务所打过去, 电话那头是一位说话爽利的女士。
“这周四傍晚六点钟,包律师有一个钟头的空余时间,闻小姐带着合同直接到事务所来, 切记别迟到。”
闻亭丽郑重记下时间。晚上趁人不注意,她悄悄到四楼去寻邓院长。
邓院长果在办公室。
“您从南京回来了?!”闻亭丽欢快地将一兜水果和宵夜搁到邓院长的手边。
邓毅被闻亭丽的笑容所感染,脸上也跟着泛起浓浓的笑意。
“包亚明已经让人联系你了吧?”
“嗯。”一说到这个闻亭丽就有点紧张,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这样的名律师打交道,“正要向您请教呢,这位包大律师性子如何?同他打交道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吗?”
“他跟你约的几点?”
“礼拜四下午六点。”
邓毅端着茶盅想了想:“那天下午五点钟我正好要跟人到礼查饭店谈点事情, 那地方离包亚明的事务所不远,要不你五点半来利查饭店, 到时候我同你一起去见包亚明。”
闻亭丽喜出望外:“有您亲自带我去,我就不用担心自己闹笑话了。”
“我可从不担心你会闹笑话。”邓院长含笑摇摇头,“你啊,你是我见过的最大方的孩子。”
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接起电话:“喂, 我是邓毅。”
不知对方说了句什么, 邓毅马上捂住话筒看向闻亭丽, 闻亭丽乖觉地告辞。
礼拜四这天,闻亭丽掐着点赶到礼查饭店,说好了五点半汇合,结果一直等到五点四十都没看到邓院长从饭店出来。
闻亭丽有些纳闷,邓院长是个心细又守时的人,莫不是被什么急事绊住了。
再等下去就赶不及去准时见包律师了,只得先行离开礼查饭店,这个变故导致她原计划晚出发十分钟,怕迟到,随手在路旁叫了一辆黄包车。
坐上车没多久,就听身后的街角发出“砰”的一声怪声,乍听之下,像是除夕的爆竹响,可是传到闻亭丽的耳里,却让她浑身一僵。
枪响!
绝不会错,前不久,她才在黄金戏院的后楼近距离听见过这声音。
她紧张地抓住车篷:“师傅,你听见了吗?”
“什么?”车夫一脸茫然,正当这时,一辆汽车呼啸着从她们身边擦过。
闻亭丽正如惊弓之鸟,下意识一回头,恰巧那车的窗户开着,后座上坐着的人竟是邝志林。
邝先生也正扭头望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眉毛微抬,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不等她看清楚,这车就飞驰着消失在街头。
“那边出什么事了?”黄包车师傅伸长脖子张望一晌,终于有点慌了,抬起车把就要跑开,闻亭丽却突然从车上跳下来,不顾师傅诧异的目光,转身朝出事的方向跑去。
街上早已大乱,人群惊叫着四散逃开,还有一小撮不怕死的,同闻亭丽一样,一径朝礼查饭店跑。
“吓人呐,礼查饭店大堂地上全是血。”闻亭丽听在耳里,心脏愈发狂跳不已,卯足了劲逆着人流向前跑,一边跑,一边紧张地用目光在路边搜索,可她始终没能在人堆里发现邓院长的踪影。
好不容易挤到礼查饭店门口,就见大堂里聚满了黑衣巡捕,忽听一阵低嚷声,巡捕们用担架抬着一个人出来了: “快让开!别挡路!”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闻亭丽拼命踮起脚向前看,可惜担架上的人从头到脚被一件黑色大衣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颠踬间,一只戴着腕表的手从担架上滑落下来。
闻亭丽额角一跳。邓院长!
那是邓院长的手表!
警察很快将那人抬上了一辆车,她满心惶然向前追去,却被一根质硬的的物件重重抵住肩膀。
“退开!这地方要进行搜查!”
闻亭丽被警棍推得一个趔趄,双眼却死死盯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明明在盛夏,牙齿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战,只听周围的行人议论纷纷。
“中枪的人究竟是男是女?”
“我听饭店的印度门房说,是位老太太,听说模样还挺体面的。”
闻亭丽如梦初醒,这附近最近的一家医院就是圣玛丽医院,假如她马上召一辆黄包车追到圣玛丽医院,说不定能打听到点什么,正要找寻黄包车,猛不防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短发,眼神清亮而敏锐,身板挺拔,站在人堆里,有一种如竹如松的气度。
因着这份独特的气质,闻亭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前不久,她在邓院长的办公室见过这女子,她听见院长叫这人“成英。”
成英死死盯着汽车远去的方向,那惨白的面色,表明她也正处在极大的惊怒中,但成英显然非常警醒,不等警察问到近前,便镇定自如退出人堆,改随另一拨行人疾步朝对街走过来。
可就在这时候,她撞上了闻亭丽的视线,先是一愕,随即盯着她上下打量,看这样子,她也认出了闻亭丽。
闻亭丽的脑子和心一样混乱,直觉告诉她,成英跟邓院长的关系不一般,但在这种特殊的境地里,她根本无法判断成英究竟是敌还是友,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不露声色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再瞟过去,成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潮里。
对街,警察已经开始盘问行人了,闻亭丽只得退到另一个街角,街上人太多,她费了许多工夫才召到一辆黄包车。
赶到圣玛丽医院,急诊室里却异常清净,楼上楼下跑了几趟,既不见警察的踪影,也不见闻讯赶来的报界人士。
闻亭丽一无所获,只得又赶回慈心医院。往日为了避人耳目,她总是要捱到九点以后再去寻邓院长,但这次,她一回来就直奔四楼。
院长办公室的门紧锁着,闻亭丽“笃笃笃”敲着门。
她多么希望,房门里能像往常一样响起那声慈蔼的“请进”。
今晚,房内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她杵在门口,胸口像铅块一样沉沉坠着,忽想起汤普生大夫,忙下楼去办公室找他。
谁知又扑了空,护士说,汤普生两个小时前就走了,接班的夜班大夫边打呵欠边写病志,那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委实看不出有异。
闻亭丽开始安慰自己,或许中枪的并不是邓院长,不然慈心医院的医护人员早该炸开锅了。
当晚,她照旧在病房里的陪床上睡觉,半梦半醒间,忽被人轻轻推搡了一下,她惊醒,见是一位面熟的护士,这人姓刘,是内科病房的护士长,为人很和善,平时总是笑呵呵的。
此时的刘护士长却是满面忧色,看她醒了,低声说:“小闻,跟我来,外头有人找你。”
出来看,闻亭丽一呆,竟是成英。成英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含笑向她走近:“闻小姐,还记得我吗?我们在邓院长的办公室见过的,有位长辈受了伤,特让我带你去见她一面。”
闻亭丽的心一阵狂跳,因为她一眼就认出成英手里的公文包正是邓院长总提着的那个,包身已经很旧了,邓院长却老舍不得换。
长辈?难不成她说的是邓院长。刘护士长在旁做介绍:“厉女士是济世私立医院的外科大夫,她跟邓院长是老朋友了,我们医院许多人都认识她,去一趟吧,没关系的。”
原来她姓厉。
“忘记作自我介绍了,我姓厉,全名厉成英。”
闻亭丽立刻决定暂时放下戒心,不为别的,只为她曾亲耳听过邓院长称呼成英“奇女子”,而且,刘护士长要不是跟厉成英也有着极深的交情,是绝不可能深夜把这人领进病房的,在内科病房住了这么久,她对刘护士长的为人很了解,能被邓院长和刘护士长同时信赖的人,绝不可能会是坏人。
她忙对厉成英点点头,回病房匆匆向陪护交代一句,出来同厉成英上了一辆车。
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未说。厉成英拧眉默然想着事情。闻亭丽一颗心七上八下,也没心思聊天。
车停了,外头却不是某家医院,而是一幢半旧的三层小洋楼。
厉成英下车揿响门铃,立即有人开了门。
夜太黑,看不清周围的景致,穿过前庭花园,就看见明亮的客厅里有个人在来回踱步,这人年约四五十岁,花白头发,络腮胡,鼻梁上戴一副金丝眼镜。
闻亭丽一下子就认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包亚明律师,因为她不止一次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此外,窗前还站着一位高个头的中年女子。
听到门响,两个人警惕地转头。
厉成英领着闻亭丽入内:“这位是包亚明律师,邓院长之前应该已经向你介绍过他。那位是立明出版社的陈编辑,你可以叫她陈女士。”
“你好。”陈女士主动过来跟闻亭丽握手,“经常听邓院长提起你。”
包亚明却留在原地戒备地打量闻亭丽,他的眼睛锐利如鹰隼,似能一眼看透人心:“闻小姐,下午你明明约了来律师事务所见我,为何六点钟你没有来赴约,反而出现在礼查饭店门口?”
“老包,现在可不是在法庭上,你这样会吓到小闻的,小闻,你先坐下喝口水。”
闻亭丽焦急地环顾四周:“邓院长在哪里?”
厉成英拉着闻亭丽在沙发上坐下,低头默了好一会,沙声说:“邓院长现在在仁济医院抢救,目前还未度过危险期。”
闻亭丽浑身一震:“下午中枪的真是她老人家?!”
厉成英面色灰败:“是,只是刺杀邓院长的凶徒还未抓到。我们找你来,就是想向你打听今天下午的情况。”
闻亭丽压下汹涌的泪意,尽可能用镇静的语气说:“星期三晚上我去找邓院长,她要我当天先去礼查饭店等她,到时候她带我一起去找包律师,可我等到五点四十也没见到她老人家,怕迟到,我就先走了,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了枪响——”
“礼查那条街一向喧嚷。”包亚明冷不丁发问,“闻小姐只是个学生,想必你之前从未接触过枪械,凭什么那么快判断出那是枪响?
闻亭丽张了张嘴,假如没有那晚陆世澄的事,她绝不会那么快联想到枪声,这一点的确有点可疑,但她已经答应陆家绝不把那晚的事泄漏出去,这会儿自然无法直接言明其中缘故,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以前在码头撞见过白龙帮的人械斗,所以能听出是枪响。”
厉成英递给闻亭丽一杯水:“不急,你继续说。”
“接着,我就看到警察把一个蒙着黑大衣的人抬了出来……我认得邓院长的腕表,担心担架上的人是她老人家,就跟着追到了圣玛丽医院,结果发现邓院长根本没在那儿,再然后,我就赶回慈心了。”
“出事的时候,你有没有在街头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又或是看到什么熟面孔?”
闻亭丽望向厉成英:“就只看到您在对街。”
厉成英非常有耐心:“再好好想想,除了我,街上当时还有让你印象深刻的人吗?”
闻亭丽刚要摇头,忽然脑中白光一闪,不对,当时她还看到了一个熟人。
但,邝志林怎么看也不像跟这件事有关。
仅仅踟蹰了一秒,她就果断答道:“我还看到了南洋鸿业陆家的邝志林先生。他的汽车正好经过那里,我看到他坐在后座,他也正朝枪声方向看,仿佛很惊异的样子。”
陈女士在旁插话:“上次那件事我们就猜与陆家的人有关,会不会真是他们派人干的?”
包亚明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沉声说:“成英,你怎么想?”
从三个人的对话能看出,厉成英是这个团体的主心骨。
厉成英沉吟片刻,抬头对闻亭丽说:“你既听出是枪响,就不怕危险吗,为什么不跑得远远的,而是掉过头去找邓院长?”
“我来不及想那么多。”闻亭丽心中一酸,冲口而出,“我只知道邓院长那会儿还在礼查饭店,我担心她老人家出事——”
她捂住自己的脸,眼泪汩汩从指缝里流出来。
“对我而言,邓院长就是我的家人,前一阵,要不是她老人家不计回报地帮助我们,我父亲可能早就已经死了,我和妹妹也早被人撵出上海了,在我心里,再也找不到比她老人家更值得敬重的人,当时我满脑子只想着确认她老人家无事。”
陈女士和包亚明哑默低头。厉成英红着眼睛扭头看向窗外,一时之间,屋子里只能听见闻亭丽的啜泣声,三个人都未劝慰闻亭丽,只是很体谅地陪着她一起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良久,厉成英勉强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将一块手帕递到闻亭丽手里,哑声问:“小闻,你想抓住刺杀邓院长的凶手吗?”
闻亭丽顾不上擦眼泪,急急抬头:“我当然想!”
三个人互视一眼,厉成英思索着说:“关于凶手,我们目前有几个比较明确的怀疑对象,陆家虽然可能性较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考虑到当天你在现场看到过邝志林,我们想请你帮忙调查陆家。”
她的语气十分恳切。
闻亭丽一下子懵了:“我?我不行的,我没做过这个。”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除了我们三个,现在是不是没人知道你跟邓院长有极深的私交?”
“是,我不想给她老人家惹麻烦,所以每次去找她都会避人耳目。”
厉成英苦笑:“很好,实不相瞒,我们找你来也是经过一番慎重的考量。这次刺杀行动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那帮人提前摸准了邓院长的行程,从这一点来看,邓院长的关系网已经极不安全了,而你——作为一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即便参与调查,也不会惹人怀疑,这对你和对邓院长都是一种保护。此外,你在务实念书,而陆家正是务实的大校董,这意味着你比旁人有更多机会可以接触到陆世澄和邝志林。”
闻亭丽依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个请求太过突然,她现在心里半点准备都没有,她一心只想考大学,才不要被卷入这种危险的调查中。
然而,一想到遇刺的是邓院长,她的心就像被利刃刺中,汩汩往外冒血。
她深吸一口气:“冒昧问一句,你们为何会怀疑陆家与此事有关?那位邝先生当时虽也在现场,但据我观察,他好像也被那声枪响吓到了,一个人在紧急情况下是很难伪装自己的。”
厉成英说:“这次邓院长之所以出事,极可能与前一阵我们私自从南洋运送了一批药物去前线有关,前线有大量伤员急需救治,而邓院长正是此次转运的主要联络人。如果将这批药运到内陆贩卖,足可以盈利千万,可因为我们屡次截获其中一部分送往前线,少不得损及一些南洋商人的利益,加上前不久的另一次事件,很难不让人怀疑陆家有人参与了这次刺杀,但我们暂时无法确定究竟是陆世澄这边的人做的,还是那位陆三爷派人做的,”
闻亭丽不安地听着,这些事都是她此前从未听过的,那样危险,却有人舍命去做,偏偏这个人,还是她一向最敬重的邓院长,她仿佛长久窝在某个温暖的礁岛,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无意间看到了一抹壮烈的风景……闻亭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却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她迟疑着,鼓起全部勇气问:“你们……为什么会信任我?”
厉成英微笑:“院长她老人家目光如炬,她认可的人,绝不会差。此前她老人家曾不只一次在我们面前提到过你。关键是,今天邓院长出事时,你不顾危险返回礼查饭店,这份决断和勇气,让大家非常感动。
闻亭丽的眼圈再一次红了起来。包亚明在旁说:“放心,成英和我会全程保护你的行动,一旦在执行任何过程中遇到危险,随时可以退出,一切以你的人身安全为主。”
闻亭丽仍在犯难,厉成英:“不勉强,你好好考虑清楚再答复我们,不论你答应与否,这件事都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邓院长出事之前一直不计回报地关照你们一家,我们作为她的同伴,同样不希望让你觉得我们是在挟恩相逼。”
她的目光是那样清亮和正直,让闻亭丽心头一松。“我可以去看看邓院长吗?”
包亚明敲了敲手里的烟斗:“那边现在鱼龙混杂,连成英和小陈都不敢前去探望,不过好在大家都知道我是邓毅的老朋友,这样,明日你扮成我的助手,我想办法带你进去。”
闻亭丽忙冲包亚明鞠了一躬,赧然说:“包律师,事发至今我还没为失约的事向您道歉呢。”
包亚明叼着烟斗哼哼鼻子:“倘若你按时赴约,我倒要重新掂量掂量邓毅的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
第二日一早,各大报纸都刊登了邓院长遇刺的新闻,至于邓院长遇刺的原因,则是众说纷纭。傍晚,闻亭丽按照预先商量好的那样,戴假发穿旗袍,扮成中年妇人的样子,随包亚明一同去探望邓毅。
看到邓院长陷在床单里昏迷不醒的样子,闻亭丽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凶徒一共射出两发子弹,其中一发正中邓院长的前胸,导致院长肺部大量出血,另外一发子弹,恰巧射中手腕,凶徒大约是担心邓院长身上备有武器,预先射出一枪让邓院长丧失还击的能力。
出来后,闻亭丽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悲恨情绪中,木然走下台阶,目光忽一定,抬头对包亚明说:“我想见厉女士。”
当晚,闻亭丽在一幢破旧的石库门房子再次见到了厉成英。
这一次,她开门见山地说:“我愿意帮忙调查这件事。”
所有的迟疑和惶恐,在亲眼见到邓院长惨状的那一刹那都被粉碎了。她老人家已经命在旦夕,凶手却还逍遥法外! 她迫不及待想要帮忙找到刺杀邓院长的凶徒,一刻也等不了!
厉成英有些动容:“你考虑好了?”
闻亭丽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包亚明从手里的公文包取出一份合同。
“临危受命,勇气可嘉。这任务不但极考验人的意志力,还会让你时刻面临危险,小闻,为了鼓励你的义举,我私人向你提供一笔一千大洋的补偿金。等你圆满完成任务,这笔款子会以曙光律师事务所的名义打到你的户头上”
“不,我不是为了钱!”
包亚明表情有点复杂:“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但这个任务要承担很大的风险,有了这笔钱傍身,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全身而退。”
闻亭丽忽然就明白了包亚明的意图,那日在街头,她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判断出是枪声,这对包亚明而言,始终是个疑点。
他需要做些什么来保护邓院长和自己的这些同伴,这份合同名为补偿,实则是通过这种方式拿到她参与调查的实证。
有了她亲笔签署的合同,包亚明不必担心日后她会将这件事泄漏出去,更不担心她会出卖大家,因为她跟他们已是利益共同体。
“老包。”厉成英忍不住开腔。
闻亭丽却不容分说接过笔在合同上“唰唰唰”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不怪包亚明用这种方式试探她,这件事牵连甚广,换她,也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同伴暴露在危险中,况且,她是自愿参加这次调查的,想当初,邓院长动用自己的人脉帮助她的时候,不曾考虑过自己会不会因此得罪乔家和白龙帮,这次轮到她回报邓院长,又岂怎能畏手畏脚。
包亚明稍一怔,但他迅即恢复了坦然的神色,指导闻亭丽在三份合同签完字,将剩下的一份交还给闻亭丽。
“你自己保管一份。”他的态度明显比先前诚挚许多,也柔软许多。
厉成英默了默:“小闻,此次调查的初衷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你的个人安全始终凌驾于一切之上,有任何问题,都请立即中止调查,如果你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伤害,不只我们会愧疚,邓院长醒来后也会不安的。”
“谢谢厉姐,我会加倍小心的,时间不等人,请你们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二天,闻亭丽一进课室,就听同窗们在议论前天邓院长遇刺的事,不过与昨天刚得到消息时的错愕不同,这一次同学们的说法准确不少。
“在礼查饭店好端端喝着咖啡呢,突然就被枪击中了。”
赵青萝恨恨:“邓院长向来与人为善,谁会跟这样一位老人家过不去?”
“凶徒还未捉到吗?”闻亭丽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加入讨论。
中午在餐厅用饭时,米歇尔亲自过来提醒闻亭丽。
“别忘了今天放学后去陆公馆领育英奖,五点半会有公车在门口等你,别迟到,要有礼貌。”
赵青萝和燕珍珍在对面冲闻亭丽使眼色,闻亭丽做出高兴的样子起身应道:“学生知道了。”
米歇尔一走,燕珍珍和赵青萝一拍手:“上回你亲口说过,一领到钱你就请我们去吃蛋糕,你可不许赖账。”
“放心,放心。”
一下课,闻亭丽就往盥洗室跑。
她压根不相信这件事与邝先生有关,比起邝志林和陆世澄,她更倾向于怀疑那位陆三爷,但她的猜想必须有证据来支撑。如果查到最后真是他们做的,那就说明她的直觉出了错。
倘若不是,有她提供线索,厉成英他们也不至于错失找到凶手的最佳时机。
昨晚厉成英告诉她,要查,必须重点留意陆家是否有近期的南洋药品采购单,而这种东西往往只会收在陆家的书房。
她决定到了陆公馆之后见机行事。
关键是,一次探查未必能窥探到什么,为了日后还有机会见到陆世澄,她必须借着这次领奖给他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
不能表现得太主动和热情,这样只会让他起疑。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因为陆世澄转头就会把她忘记。
为这事,她琢磨了一整天。
装扮完毕,闻亭丽冲着盥洗室的镜子挤出一个笑容,但或许是心情有点忐忑,笑容不像平时那样明丽,努力调整了好几次,才让自己的笑靥重新变得富有感染力。
走出校门,陆家的司机已经在大门外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