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不好当，大事小情都得他出面，老曹累了一天，本想躺下来好好听会收音机放松放松，没办法还得爬起来处理邻里纠纷。
是隔壁的韩老五家。
“咋了这是，大半夜不睡觉吵吵啥啊！”老曹披着衣服推开韩老五家的门，皱着眉头看着披头散发，只穿一件月白色小衫，露出大片白腻的韩老五媳妇韩刘氏，急忙用手捂住眼睛，“把衣服穿上，这家伙的干啥啊！”
“队长你给我们评评理，你说咱们去年一口人就分了两百八十斤粮食，眼瞅着现在粮囤见底了，这败家的老爷们……你冲我瞪眼干啥，瞪眼我也得说！还要拿出一百斤给他大哥送去，趁啥啊自己都吃不上溜了还管人家！”
韩刘氏气得脸色通红，高声数落着丈夫，韩老五黑着脸走过来，“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大哥他家眼瞅着就断粮了……”
“咋，你大哥是小西山村的队长，他家都缺粮了？”
老曹顿时意识到问题没有那么简单！
“可不是么，现在天天喝稀粥，我前几天去了一趟，那家伙脸都不是正经颜色，你说我一个当兄弟的，哪能眼瞅着亲大哥挨饿……”
“行了行了甭说了，明天我去大队反映一下，看老于啥意见，你们俩抓紧睡觉，我这刚要睡着……”
“让队长操心了……”
“队长您慢走……”
两口子送老曹和孙建平来到门外，瞅了对方一眼，仍是眼珠子冒火！
败家老爷们！
“叔，咱家还剩多少粮食了？”
俩人回到家，孙建平小声问道，老曹眉头蹙起，“也没多少了，凑合着吃吧，熬到夏粮下来就好了。”
“唉！”
孙建平叹了口气，现在才是三月末，到夏粮下来最起码还有四个月！
眼瞅着春天来了，又要度春荒了！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回到了家里，姥爷正坐在窗边凭几读书，妈妈在后厨做饭，爸爸则翻看报纸，寻找有用的内容剪下来，夹在他那個宝贝小本子里。
妈妈端上来一盘猪蹄，饿急的他一把抓过来，不由分说啃起来，妈妈做的猪蹄太好吃了，他吃了一个又一个，爸爸、妈妈、姥爷都聚在桌边，笑眯眯看着他吃……
忽然猪手变成一个大巴掌，啪的一下拍下来！
孙建平猛然惊醒，爸爸和姥爷不见了，猪手也不见了，只有小月月那张嘻嘻笑的小脸蛋。
“哥哥，你咬我手！”小月月一脸委屈的举起小手，孙建平这才想起梦中啃的“猪蹄”是啥了，脸一红，“抱歉啦月月，哥哥做梦梦到啃猪蹄，没想到是啃你的手……”
“嘻嘻，哥哥馋猫！”
窗外传来砰砰的敲窗声！
开门开门啊！
孙建平只得趿拉着棉鞋跑到门口，把门闩打开，猫大爷嘴里叼着一只野鸽子，扔在地上，冲孙建平喵喵叫了好几声，责怪他开门开晚了！
猫大爷骂骂咧咧跑进正屋，跳上炕，一头钻进小月月的被窝里，舒舒服服抻了个懒腰。
孙建平拿起还温热的野鸽子看了看，从锅里打出一盆温水，将野鸽子放进去，趁热拔了毛，开膛破肚，放在案板上，这才洗洗手进屋接着睡。
“喵！”
月光下的老猫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两个小灯泡！
没白让你开门吧！
喵子做事……贼讲究！
那必须的！
“行了睡你的觉吧！”孙建平怒搓猫头，气得老猫一顿喵喵拳，打得他哎呦哎呦的叫。
小月月咯咯笑，哥哥真好玩！
一大早，隔壁两口子又因为粮食的事叽咯起来了，韩刘氏一屁股坐在老曹家炕头，眼巴巴看着李秀芝从外屋地往炕桌上端吃的，使劲撇撇嘴丫子，“队长你说这可咋整啊，还没进四月门呢就快断顿了，这特么的还不得掐脖颈饿死啊！”
“我也没招，我家里的粮食都在东屋摆着呢，要不你自己去拿点！”老曹抓起一根大葱，沾了点酱塞进嘴里，没好气嘟囔道。
农村最忌讳一大早就去别人家堵门，没脸没皮！
“队长你这么唠嗑……年前那一万斤返销粮不都让你们给了扎赉特那边了，整的自己都没吃的……净装大p眼子……”
孙建平放下饭碗，白了她一眼。
这饭没法吃了。
“你这嗑唠的，要是当年没有人家老蒙王放了荒地，又给种子给牛，咱们老辈早就饿死了……咋就不念点人家的好呢！”
“我又不是你们这嘎达的，我是泰来县嫁过来的，啥老蒙王，跟我有啥关系？”
老曹脸当时就拉下来，“昨晚不是跟你说了么，这事我等下去队里找老于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再弄点返销粮，你在这还磨叽没完了，等会不出工干活啊！”
见老曹发怒，李秀芝扯扯韩刘氏的衣袖，韩刘氏也有些怕了，起身瞪了他一眼，“那我回去等信啊！”
“回去吧回去吧！”
老曹不耐烦的摆摆手。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李秀芝眼瞅着她走没影了，这才把锅里的菜——土豆炖鸽子盛出来，放在桌上，老曹惊了，“哪来的肉？”
“还能哪来的，咱家老猫半夜叼回来，建平拾掇的，我削了俩土豆就给炖上了么！”李秀芝夹起一条鸽子腿递到孙建平碗里，孙建平慌忙夹起，放到小兴文碗里，“给孩子吃的！”
老猫蜷成一个大毛球，躺在炕头，眯缝着眼睛看着一家人互相谦让，分享这只鸽子。
喵！
没喵子这家就得散伙啊！
操心！
所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小西山虽然面积比二马架大，耕地也比他们多，但是队长韩老四和副队长老唐却是一对二迷糊，没有老曹这般精明能干，队里的帐乱成一团，粮食产量也搞不上去，刚进四月，就有不少人家断炊了。
还没等老曹去找于队长，小西山村的妇女们早早行动起来，拎上麻袋，浩浩荡荡冲到队部，坐在老于的办公室里，哭叽尿嚎的让他给解决粮食问题！
老于吓得都不敢去上班了！
“泼妇，一群泼妇！跟逮毛驴似的堵我，我有啥招，我要是能变出粮食，那他么谁家都不用挨饿了！”
老于有家也不敢回，干脆躲到二马架，盘腿坐在队部的大炕上，向老曹大倒苦水。
“于叔喝水！”孙建平给他倒了一碗热水，从墙上挂着的一串红菇娘上扯下一颗扔进去，“去去火。”
“这玩意谁也没辙……”老曹咕嘟一口烟，“找杨主任看看还能不能要点返销粮。”
“杨主任那人……不是说要调走吗？”
“走不了了！”孙建平坐在炕沿，嘿嘿一笑，神在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