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回一共卖了六百多,算是把前阵子挪用的贷款那个窟窿给堵上了,可眼下还得想招整点钱,眼瞅着就奔四月了,到时候开工还得四百块……”
张子义虽然已经是民兵排长,但他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成二马架七队的副队长,正抽着烟,和老曹俩商量以后咋办。
“这一千块难整啊!”张子义把烟头扔在地上,一脚踩灭,“死人沟打死我我也不敢去了,吓屁了个嘚儿的!”
“但凡有点能水,谁去那嘎达玩命?”老曹蹭蹭鼻子,“想個招,看看再从哪整四百块钱。”
“爸,我听徐大娘说王金刚要和徐二丫结婚了,人家王金刚他妈给汇了一千块钱当彩礼,要不咱们找他借点,等上秋再还呗!”
“老闺女可不敢瞎传言,这要是让人给盯上了她家还能有好?”老曹深知财帛动人心的道理,让儿媳妇马上闭嘴,不要乱说!
“建平你主意最多,你想个辙呗?”张子义冲孙建平一笑,向他发出了求救信号。
本来这笔钱就是人家孩子给倒腾过来的,现在还向人家开口,确实有点……
不过没法子,谁让我们这群满脑袋高粱花子的老农民又穷又没个见识,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拿不出个章程来。
“别着急啊叔,这不是才刚二月了了么,还有一个月,咋都能弄出四百块钱出来。”孙建平的小瓶子里可是还存着“复制”来的木头呢!
到时候往供销社一卖,又是六百多块到手!
俩人对视一眼,都摇摇头,瞅瞅时候不早,招呼儿媳妇放桌子吃饭!
吃了饭再说!
吃过晚饭,李秀芝又烧了一锅水,让孙建平好好洗了个澡,洗掉从死人沟带回来的“晦气”。
他坐在温暖的大铁皮盆里,慢悠悠搓着身上的皴,回想在死人沟的经历,每每想到那个被啃掉一半的伐木工人,身子就是一哆嗦!
太……
太吓人了!
可是为啥临走时看到那个死人身下的冰面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是我看错了还是……
算了,回忆是痛苦的根源,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多想无益!
第二天早晨,他就早早爬起来,套上马车,拉上老徐,直奔公社。
他们来得太早,人家邮局和供销社还没开门呢,孙建平把乌龙马拴在公社门口的木头桩子上,正准备和老徐去门卫那屋暖和暖和,一偏头,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同村知青郝翠翠!
她怎么来的?
“孙建平你啥时候从山里回来的?”郝翠翠首先和他打了声招呼,孙建平倒是有些惊奇,因为民办老师的事情,郝翠翠一直在和这帮知青们赌气,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昨天才回来,你这是?”
“嗯,找许主任办个手续。”郝翠翠说这些的时候眉毛微微一挑,露出十分的得意,“公社把民办老师的名额给我了。”
“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我知道你们都看我眼气,寻思让钱慧珺当民办老师,你们都这么想的是不是?”
这丫头不但人长得小鼻子小眼睛一副尖酸刻薄相,说话更是一副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德行,几句话抢白得孙建平无可奈何,摆摆手,“爱谁谁,反正跟我没关系!”
“那你们就甭管,最起码我也念到初二,教几个毛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孙建平瞅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些日子去大队部的时候,就看到她从队部里出来,估计也是因为民办老师的事情!
这个郝翠翠,简直了!
和王金刚是一路货色!
他们俩可谓郎才女貌!
天生一对!
“许主任您来了!”
许主任蹬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剩下哪里都稀里哗啦乱响的自行车进了公社大院,郝翠翠急忙迎上去,“甜甜”叫了一声,把孙建平恶心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说你但凡长好看点,不奢求你达到钱慧珺的水准,达到王玉竹的水平也行,本身就长得丑,还学人家嗲嗲的说话……
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不带这么恶心人的!
“是小郝啊,来办民办教师工作的事情了?”许主任推着自行车,和她并肩前行,看到孙建平,还不忘冲他招招手。
“嗯,我前天就来公社了,怕错过……”
“那你可是够积极的了,这几天都住哪了?”
“在招待所,许主任我有一点小小的建议,招待所跳蚤太多了,您瞧把我这胳膊给咬得……”
“哈哈,这是我们工作的疏忽,等下我去视察一下,批评他们!”
两人进了屋,不一会郝翠翠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走出来,神气活现的冲孙建平一挑眉毛,“你们啥时候回去,我坐你们车回去呗!”
“那你可得等一会。”孙建平不愿意搭理她,乜了一眼,没好气说道。
“正好!我回招待所收拾收拾东西,等下去供销社门口等你们!”
不等孙建平答应,她甩着辫子转身跑了。
上午九点,邮局总算开门了,老徐同志像做贼似的钻进邮局,把两张汇款单递过去,营业员小妹妹一看到竟然是如此大面值的汇款单,顿时吓了一跳,马上请示领导!
邮局领导也高度重视,按照汇款单上的电话打了过去,确认这两张汇款单是真实无误的后,这才找出王金刚的父亲汇兑过来的一千块钱,当面点清递给他。
“同志你们又下乡演出啦!”看到帅气的孙建平,营业员小妹妹一双细长的眼睛布灵布灵的,主动搭话。
“嗯,路过,路过!”孙建平不敢过多解释,“那个,有从xj邮寄过来的信吗?”
营业员找了找,摇摇头,“有几封,但都不是给你的……”
“那有建三江农场来的信吗?”
“也没有……”
孙建平一脸无奈,得,算我白惦记了!
“有一封从江西来的信,是给你的,昨天下午到的。”营业员翻了半天,找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他,孙建平一看落款,竟然是妈妈来的信!
“谢谢!”
他掏出一颗高粱饴糖递给她,营业员接过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咯咯一笑,“你们还什么时候到我们这来演出啊?”
小姑娘故意咬文嚼字,不用东北俗语“啥时候”而说“什么时候”,她觉得这么说话,自己距离城里人又近了一步。
“很快,很快!”
孙建平打着哈哈,冲老徐使了个眼色,两人匆匆出了门,直奔供销社而去。
至于郝翠翠……
让她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别把跳蚤传染到我的乌龙马身上!
得了钱的老徐有些兴奋过头了,一头扎进供销社,看什么都想买,充分表现了一个暴发户应有的品质。
“咳咳!”
看着堆成小山的东西:有带鱼罐头、橘子瓣糖、关东烧酒、黄桃罐头、槽子糕、炉果、胰子、香烟……孙建平有些苦恼的按按眉心,徐叔,咱有钱也不是这个花法!
“老徐你这是咋了,捡着狗头金了?”乡里乡亲的,彼此都熟识,蔡姨看他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东西,把手里仅有的几张票都给兑了,好奇问道。
“嘿嘿,咱老徐走字儿,得了笔外财!”老徐用苛刻的眼神瞄着案板上的猪肉,语气里满是轻快的得意。
(由于公社规模太小,没办法单独设立食品站,所以只能和供销社合并到一起。)
“这个五花肉,给我来十斤!”
蔡姨摇着头,抄起大砍刀,叮叮当当,给他割了一大块五花肉,老徐看了看成色,点点头,“不错,膘挺厚,吃着香,建平你帮我把东西拎车上,莪再买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