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修不了水库?”
杨组长翻着白眼,目光凶狠得好像要吃人。
“修不了!”老黄扶了下眼镜,有些胆怯的看了杨组长一眼,“那个,领导你是不知道,修水库最好的地形就是水量大、落差大的峡谷地带,简单来说就是口小肚大,只要堵住一个口子就能把水存住的地方,咕噜河上游一直到大兴安岭源头,都是切削状的缓坡地形,根本没有适宜修水库的地形地势。”
“为啥别的地方能修,偏偏咱们这就修不了了?”杨组长不服气,修水库还要找什么地形!
可笑!
战天斗地,让大山低头,让大河让路是随便说说的?
“没有条件,咱们创造条件也要搞出一個水库!”
杨组长咬牙切齿说道,老黄一看他这副架势,不敢吱声了,老曹出来打圆场,“大家伙都累了,抓紧回去歇着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建平你跟着老黄沿着水渠走一圈,看看该咋改,明天出工之前定下来。”杨组长愤愤不平瞪了老黄一眼,冲孙建平吩咐道。
“好的。”
杨组长这才翻着白眼珠子走出土坯房,坐上吉普车扬长而去。
“这不是胡搞吗?”老黄跟出去,看着远去的吉普车,长长吁了口气。
“黄叔,咱们这真没有适合修水库的地形吗?”孙建平站在他身边,小声问道。zuqi.org 葡萄小说网
“孩子,就算有,你敢交给他修吗?”
孙建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就凭杨组长这胡干蛮干的劲头,到时候指不定要捅出多大篓子!
“这个老杨,俩眼珠子一翻愣眼,这个犟啊,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老曹叼着烟袋凑过来,“老黄你抓紧给他们看看,要是再出事可就真麻烦了。”
老黄站在土堆上,极目远眺,目光严肃的看着这条笔直得如同一根棉线的渠道,摇摇头,“建平,水过三弯自急的道理你是懂的,怎么还修成直线呢?”
“黄叔,要是真能听我的,至于把您老搬来吗?”孙建平苦笑一声。
也是!
俩人绕着修好的水渠转了一圈,工程质量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设计上存在重大缺陷!
必须从直线改成弯线!
不然这水就引不过来!
而且因为高差的原因,河道也必须进行重新整修,如此一来,工程量将是原先的两倍以上!
老黄给出的意见是干脆直接废弃这条不成功的渠道,另选出水口重新修一条,即便这条渠道修修补补,但因为引水口的堤岸受损严重,未来决口的风险也非常大!
对于这个结论,杨组长纵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也不得不选择接受,由老黄走遍咕噜河南岸,另选了一处条件比较好的取水口重新规划水渠。
至于这条不成功的“作品”,就像一条横亘于广大盐碱地上伤疤,时刻警告人们违背大自然法则的下场。
有老黄这个水利专家亲自坐镇指挥,工程进展的速度很快,孙建平也能卸下重担,安心跟着张叔采购食材,给几千人的修渠大军准备伙食。
这几天他可是弄了不少好东西!
猪肉,整扇的!
蘑菇,成串的!
调料,堆成山!
土豆、地瓜、粉条……
小瓶子能装多少,他不知道,反正他最近塞进瓶子里这些东西,足够他吃上一阵子的。
没办法,穷怕了饿怕了,多准备点总是有备无患嘛!
孙建平哼着小曲赶着马车,车上张子义正把小儿子的一张作业本反复折叠几次,撕下一条,卷成一个烟卷,拧掉烟蒂,划着火柴点燃,使劲咕嘟一口。
“叔,咱们这几天的伙食费都没花完,剩下的咋办,交队上?”
“都说这搞后勤就是个良心活,你说咱们如数报账吧,人家肯定不信,啊你老张没在里边揩油……你说花冒了,钱不够人家更不信,干脆去他妈的,进了咱自家的口袋就甭想往外掏了!”
孙建平嘿嘿一笑,“换我我也这么想,采购是肥缺,谁不趁机搂点,当然了只有两种人不搂。”
“哪两种?”
“要么是圣人。”孙建平摇了下鞭子,不让走乌龙马去啃路边刚冒芽子的青草,“要么就是傻子。”
“你叔我不是圣人也不是傻子,所以每天剩下的这三块五块的,咱爷俩就直接分了吧!”老张嘎嘎一乐,没想到杨组长吵吵着修水渠,反倒把他给肥起来了。
“我不要,叔你留着给我兄弟办喜事吧!”孙建平连连摆手,这几天小瓶子里的鸡蛋可是卖给队上不少,算下来少说也赚了两百多块了,咋还好意思和张叔分那块八毛的。
“唉!不是叔贪心,这要是搁在二十年前,就是大洋掉地上叔都懒得去捡,没法子,现在仨大小伙子等着叔养活呢!”
老张苦笑一声,扭头看看这条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的马路,身后影影绰绰看到一队衣衫破烂的人群,他叹了口气,“关里老家又来要饭了。”
孙建平正抡着鞭子吓唬调皮捣蛋的乌龙马,没听到他说什么。
小西山的水渠修完后,紧接着就是于圩子,按照杨组长的意思,就是要“物尽其用”,甭管水田旱田,把沿着咕噜河边的几个村子都给修上水渠,弄成一张水网,就像江南水乡一样,到时候甭管水灾旱灾,照样都能大丰收!
老黄也闹不清楚这个领导究竟是得了癔症还是失心疯,竟然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尽量委婉的告诉杨组长,如果真的那么整,区区十万根本挡不住,最起码还得追加三倍以上的预算!
“咋那么多!”
杨组长把眼珠子一瞪,吓得老黄连大气都不敢喘。
“主、主要是水泥、钢材、炸药……这些玩意……”
“那就先这么着吧!”
杨组长看着修好的一条条水渠,顿觉热血上涌,瞧瞧,这就是我们伟大的劳动人民的力量!
我们用双手驯服了咕噜河,给这条奔腾如野马一般桀骜不驯的河流套上了笼套,让它乖乖为我们灌溉农田!
他忽然诗兴大发,咳嗽两声,很想作上一首诗,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只嘟囔出一句大河上下尽苍茫而已。
接不下去了。
于长海匆匆跑过来,“领导,刚才队部来了电话,是县里打来的,让您抓紧回去一趟!”
“噢?这是又有重要精神要传达了!”杨组长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在太平山大队修水渠的丰功伟绩好好向上头汇报一下!
事不迟疑,杨组长坐上吉普车,风驰电掣回到县里,没想到……
县会议室内,与会众人神情肃穆,县领导也系数到齐,姚忠平不耐烦的看看手表,这都几点了,老杨咋还没回来!
“领导们抱歉,我回来晚了!”杨万春杨组长风风火火的从外边闯进来,冲众人扬了下手,姚忠平咳嗽一声,“抓紧入座吧,咱们马上开会了!”
杨组长在最末尾的位置上坐下来,扭头一看身边众人都绷着脸,似乎……
风向有些不对!
“最近有人写举报信,控告杨万春在杜尔基公社胡作非为,罔顾自然规律,强行修建水渠,最终酿成溃堤事故,导致三名无辜群众溺水身亡,经我们一再查证,情况基本属实……”
杨组长脑门上的汗顿时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