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观音高八米有余,结跏趺席草坐于岩石之上,旁边有紫竹映衬,白衣如雪,手执莲花,观之使人顿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徐昀于石像前的蒲团跪下,双手和什,道:“常言菩萨有慈悲心,凡信众可随其所欲,求愿悉得。弟子虽非信众,却也有救苦救难的大志,望菩萨怜我赤诚,此行诸事顺遂!”
缓缓俯身,以头触地。
三息之后,再次起身,绕着石像左右打量,虽然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却没看出什么破绽。
徐昀并不着急,如果入口在这里,那么绝不会很显眼。
否则几百年来,早被人给发现了,也轮不到他来抢夺这份机缘。
当晚留宿寺庙,跟方丈秉烛夜谈,逐渐聊起当年梵天寺的湮灭。
方丈道:“……佛法昌盛时,信众驳杂,难免会有僧人受到杂念侵扰,生出心魔。继而贪财好物,圈占土地,役使他人,再到囤积刀兵,谋求强权,终至邪路。故有太平教崛起,撺掇太祖灭佛,实乃因果循环,自有缘法……”
“方丈胸襟似海,在下佩服。不过幸好东西二窟的佛洞没有毁于当年的动乱,给我辈后人留下这般瑰宝……”
“其实还是毁了一些,如今看起来完整,是历代僧人陆续重造的结果。”
徐昀奇道:“这个从未听闻,不知哪几尊法像是后来造的呢?”
方丈笑道:“比如那尊白衣观音法像,毁的最为彻底,莲座都被连根铲去。后来保国寺第五代方丈力主重造,照着《白衣观音图》耗时三年方成……”
难怪看起来一模一样,但这也给了徐昀当头一棒。
历经千辛万苦,到临门一脚的时候,却发现大门他妈的没了。
全靠从白衣观音的法像上寻找密道的入口,结果法像被连根拔起,纵有机关,估计也毁的七七八八。
联想褚兴良藏在画里的城府,很可能会提前下有什么触发机制,比如入口不按规定动作打开,一旦被毁,密道里落下万斤巨石之类的。
徐昀辞别方丈,彻夜未眠。
虽说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七,可这种功亏一篑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糟糕到徐冠次日清晨看见徐昀时吓了一跳,急忙冲过来,道:“二哥,你没事吧?”
徐昀双眼血丝,神色憔悴,勉强挤出笑意,嗓子嘶哑着道:“没事……阿冠,咱们出去走走吧!”
昨日直奔东西二窟,还没有好好看过凤山的景致。元宝小说
现在心境发生变化,既然得不到,那就不可得,于是急切尽消,反而浑身松弛下来。
僧人的诵经声,竹林的虫鸣声,行走青石小道,渐渐沉浸,颇有种山中不知日月的惬意和坦荡。
来到山崖边的一座凉亭,徐昀凭栏远眺,杭州城内的街巷尽入眼底。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过了许久,徐昀忽然想到一个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褚兴良什么时候将《神玄八炁》藏在梵山佛洞之中?
《孝纯贵妃亲桑图》、《皋亭山秋霜图》、《山溪待渡图》、《三石图》、《白衣观音图》,这五幅画作于大宣朝永章七年。
而梵天寺毁于大焱朝的景化三年。
也就是说,梵天寺被毁之时,所有的密道应该已经随着东西二窟的开凿而布置完毕。
然后,景化五年,那位曾收养褚兴良的高僧在梵天寺的遗址上建立保国寺。
褚兴良甚至还送了《白衣观音图》作为贺礼,并成为三百年后保国寺的镇寺之宝。
由始至终,褚兴良没有在画里做出什么补救措施。
说明什么?
说明梵天寺那座白衣观音法像被毁,对《神玄八炁》的秘密没有任何的影响!
这个推论让徐昀瞬间满血复活,猛然转身,道:“阿冠,跟我去佛洞!”
去而复返,徐昀不再把关注点放在那些雕刻出来的石像本身。
三百年没人发现的入口,凭他的眼力,一时半会根本发现不了。
但跟别人不同的是,他手里握着永章七年五幅组画的秘密。
昨日的他,就像方丈口中的被杂念侵扰生出心魔的梵天寺僧人一般,全部的念头都让即将得宝的喜悦占据,一叶障目,差点空手而归。
褚兴良费尽心思留下的画,自然要让你从画里寻找所有的答案。
白衣观音法像坐落的位置只是参照物,可以将目标缩小在这个佛洞之内。
毕竟东西二窟共一百零六个佛洞,挨个去找,当真要找到头发花白。
“这是西窟第六十七洞……”
隐藏在《孝纯贵妃亲桑图》和《皋亭山秋霜图》的数字,正是六和七。
是巧合吗?
徐昀目光上抬。
《山溪待渡图》和《三石图》里的数字是五和五。
五为中!
夫道,中而已矣。
故,多言数穷,不若守中。
徐昀笑了。
他终于找到昨日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为什么了!
这座佛洞,上方穹顶,下方方正,左右对称,不偏不倚,就像是用尺子比划着量出来似的。
可偏偏从法像背后的山壁到洞口的位置,却差了那么一点点。
作为石窟,要依山而建,很多时候考虑工程技术的难度,佛洞的整体结构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匀称。
有的棱形,有的长形,有的椭圆,有的不规则。
洞里的法像也各有不同。
有的靠左,有的靠右,有的居于西北,有的斜于东南。
可唯有这白衣观音洞,法像居于中。
去外面站在远处看,佛洞也位于东西二窟的最中间。
为何什么都做到了尽善尽美,偏偏就差那么一点呢?
“阿冠,去推法像后面的山壁。”
“啊?”
“有多大力气,全使出来,不要保留。”
徐冠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的走上前去,全身贴近山壁,力气用到极致,忽而轻微的颤动,灰尘纷纷溅落,整面山壁往里面移动了数寸。
“二哥!”
“别慌,继续!”
徐昀脸色平静,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场景。
因为《山溪待渡图》和《三石图》里的两首诗词,分别提到了“壁立千仞无依倚”和“诸佛承我称提力”的句子。
结合眼前的处境,无非以力破局罢了。
“开!”
徐冠面色憋的红紫,幸得天生神力,当世无人可及,终于哐当一声,山壁移开,露出地面仅容一人进入的地道。
而此时山壁的位置,终于跟洞口的距离达到了完美的契合。
“二哥,我……撑不了……太久……”
“坚持住,不会太久。”
徐昀脑海里装着从《白衣观音图》里破解的密道地图,能避开陷阱,当即不再犹豫,弯腰没入地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