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上三竿。
金不换拖着满身是血的张之初回到了地牢,一路上留下长长的血迹。
丢下张之初,将一瓶药丢给守卫,说道:“别让他死了,过几天还要送给三道当礼物,我相信他对活的更有兴趣。”
林家三叔侄立马上前检查,发现张之初此时已经昏迷,气息微弱,身上的伤口狰狞,虽已经简单敷药,但还在往外渗血,一股交织着血与酒的味道充斥牢房。
林岩松暗道:“好狠!”
林知礼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张之初,愤怒从心而起,“金!不!换!你竟敢把他伤成这样,你找死!等我们回到林家,必定派兵把你们统统剿杀!”
“知礼!冷静!”林岩松突然怒喝一声。
“抱歉,小侄并非有意这么说的,只是关心则乱,一时胡言乱语,如果你们能放过我们,我们会遵守诺言的。”
“呵。”金不换脸露不屑,讥讽道:“你们还以为我会放过你们?哈哈哈,笑话,我与林家血海深仇,林家人我见一个必杀一个!”
“明天就是我金家一家老少的忌日,我要把你们当祭品!”
林知礼大惊失色,金不换真的要杀他们。
“你敢杀我们,林家必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到时候必将你剥皮拆骨扬灰!还有你那群手下也不会放过你。”林知礼发出没有任何威胁力的威胁。zuqi.org 葡萄小说网
“呵呵,当年林家围剿之事没人比我清楚,林家根本就没有活捉到任何人,所谓的剥皮拆骨只是这小子杜撰的,否则的话我三弟李三道现在就不会是上林县都头了,而是阎王爷的座上客!”
“关于我的手下,嘿嘿,我已经答应今晚把她送给他们了,他们此时兴奋得很呢。”金不换指着林知徽,淫笑道。
林知礼瞬间破防,目眦欲裂,充满血色,妹妹是他的心头肉,此次出门前他多次向母亲保证,一定会保护妹妹,但是今天他要食言了。
回忆起临行前母亲唠唠叨叨,而自己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愧疚与愤怒交织。
“金不换,你敢动我妹妹,我和你拼命!”说着,林知礼双手伸出栅栏想抓住金不换。
金不换退后一步,让他抓了个空。
“和我拼命,你有那个能力吗?你打得过我吗?呵呵,现在的你摸得到我吗?”
林知礼被气得差点背气。
“金不换,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金不换,你不得好死!”
“金不换,你不得好死!”
林知礼无能为力,只能破口大骂,可惜听过的脏话太少,翻来覆去就一句。
深深的无力感让他伏倒在栅栏,想起了妹妹,想起她出生后,自己的手指第一次被她小小的手抓着不放,自己高兴得像个傻子的样子。
想起自己第一次抱起她,一脸紧张,生怕弄坏的样子。
想起她第一次走路摔倒哭泣,自己扮鬼脸哄她的样子。
想起她第一次捉弄自己,一脸嘲笑的样子……
妹妹!
哥不会让你死的,哥说好要保护你的!
“金不换”
“我求求你”
“放过我妹妹”
林知礼垂头低声说道。
金不换本来听腻了,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这句话,让他停下了脚步。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林知礼深吸一口气,吐字清晰,“我说,我求求你,放了我妹妹。”
金不换沉默不语,林知礼的行为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林知礼以为他不够诚意,跪在地上再次恳求道:“我求求你,放了我妹妹,求求你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肯放过我妹妹。”
金不换依然沉默,好似在看戏。
林知礼见金不换不为所动,开始磕起了头,每磕一次就恳求一次,连头上的大红花掉落,他也没有在意。
“哥,不要这样!”林知徽一直躲在叔父身后,见哥哥竟低三下四为自己求取生路,早已热泪盈眶,来到林知礼身边抱住他,制止他继续磕头。
“我们林家人也是有骨气的,没必要向敌人低三下四。哥哥,我不怕死。”林知徽已心存死志,等会她就自杀,绝不让人污辱。
“妹妹,是哥无能,没能保护好你,哥哥要食言了。”林知礼涕泪横流,反手抱住林知徽。
两人抱头痛哭。
见到如此场面,金不换神情变幻,面露挣扎,他也不是无心之人,只是仇恨使他变得心更硬!
犹豫再三,他最后深呼一口气。
“你知道吗?当初你们林家人杀我全家,我得知消息赶回家里时。”
“我阿爹。”
“也是和你现在一样的跪姿,却被一剑刺穿心脏,我能想象那时候他也是如此恳求放过他的家人,可是,最后他们都没有活下来!”
“不是我不答应你,而是我阿爹,我逝去的家人不答应!”
“你林家人不答应!”
说完,吩咐守卫给他们送顿好饭,头也不回离开了。
林知礼颓废在地。
林岩松阴沉着脸,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
张之初其实早就苏醒了,只是未睁眼,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运行《神经经》,现在这心法他已经可以做到随心行止,伤势也已无大碍,只是看着瘆人而已。
兄妹情深的一幕他也听在耳朵里,也是深受感动。
没想到林知礼对自己的妹妹这么好,竟为了妹妹下跪求敌人放过,要知道他是林家之子,生来尊贵,向来都是别人求他,何曾求过他人,更何况是主动下跪磕头,哥哥做到他这份上,也是独一份,换做是他,……,他没有妹妹,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感慨之余,心中不禁吐槽金不换。
叫你演戏,说两句台词,可没让你加戏,还加那么多,简直就是抢我的戏份!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张之初酒醉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地牢,想起昨晚的事,头痛得厉害,洗把脸,喝口水,醒醒神。
总算逃过一劫了,目前自己已无性命之忧,虽然昨天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金不换派人查探就可以知道,但自己与林家确实没有关系。
再加上昨晚和他在这么多人面前称兄道弟,他应该不会伤害我,起码短期内肯定不会。
但我也要早做打算,赶紧离开这里,当山匪不是份正经工作,而且他还得罪林家。
无论金不换最终是杀还是放林家三叔侄,金不换都不会好过,这里迟早都会被铲平。
至于林家人,自己已经帮过他们一次,也算是仁至义尽,总不能劝金不换放他们走吧?
想到这里,张之初顿了一下。
等等……放他们走……
哎呀,头好疼,以后真不能喝太多酒,影响思路,小酌怡情,大饮伤神啊。
张之初暂时停下思考,再喝一杯水,缓了一缓,摸了摸头,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只见他起身离开房间,询问了金不换的住处。
金不换此时大醉如泥,鼾声震天,孔如明在旁边酣睡,丝毫不受影响。
张之初将二人摇醒,说明了来意。
“什么!你劝我放了他们?!这不可能!明天就是我家人的忌日,我要把林家三人当成祭品,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金不换本来醉意、睡意朦胧,听到张之初的主意,立即暴跳如雷。
“你是什么想法?”孔如明明显理智一点。
“我们都是和林家有仇的人,现在猎杀林家人的效率太低了,每一次杀完都要隐藏很久,下一次遇到林家人全靠运气,完全无组织无预谋,而且每一次还要折损自身实力,简直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别反驳,你们上次就差点全军覆没。”
“你……”金不换刚想反驳,却无法否认事实。
“你有什么想法?”孔如明问道。
“我的想法是,我混入林家,为你们提供林家子弟出行时间、人数、路径等信息,你们只需要在他们必经之路埋伏,一击必杀后立即隐藏。你们完全不用担心会不会被追杀,我会为你们提供隐蔽之所。”
“你的意思是我们成为杀手,你是我们的雇主,目标是林家?”
“没错,但你们也是雇主!而你们行动的所有费用均由我出,而我的收入来源”
“当然来自林家啦。”
“你们觉得如何?”
一边是杀死现在林家三叔侄,从此逃亡,还要担心暴露,每一次出手都小心翼翼,每一次都全靠运气遇到林家人,因为他们没办法进城打听消息,招来的手下也没有胆子敢对林家动手。
一边是放了现在林家三叔侄,让张之初取得他们的信任,进入林家,得到林家子弟的行踪,每一次出手一击必杀,然后藏到张之初准备的住所,等待下一次刺杀,效率不知道高多少,而且风险全在张之初身上。
更重要的是花林家的钱,杀林家人。
一个短期,一个长期,结果已现。
“你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孔如明问道。
“打我一顿!”
“什么?”金不换转不过来。
“苦肉计。我虽出言帮助过他们,但也是举手之劳,他们未必放在心上,最多逃脱之后赏我一些财宝,但我要的不是这些,所以必须让他们更感激我,比如”
“帮他们逃出这里。”
两人陷入沉思。
“而且我被你们带出来这么久,居然毫发无损回去,只要是个人都会起疑,那我还怎么取得他们信任?”
“所以……”
张之初盯着金不换与孔如明。
“打我一顿!”
两人总算明白过来了。
“真打?”金不换疑惑道。
“真打,而且要狠,想想当初我出言让你们难堪,没法当场斩杀仇人,你们气不气?”张之初一脸严肃道。
“气……是有那么一点点气,不过都是误会,现在误会都解开了,没气了,不好下手啊。”
金不换有点尴尬,昨天他就是想找张之初出出气的。
“我来吧。”孔如明一脸平静地道。
张之初摸了摸头,突然有点心慌,“哥,注意点分寸。”
“嗯。”
“对了,等会带我回地牢,记得提一下李三道是你兄弟,参与过击杀林家子弟,还有,威胁下他们明天就要死,这个自由发挥,然后今晚我们这样……”
接下来就如开头那样,按计划进行。
孔如明下手是真的狠,张之初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却又说不出原因。
只是没想到金不换自由发挥过头了,对林知礼打击有点大。
倒是林岩松与林知徽比较冷静,林岩松还能理解,毕竟是广南西路的扛把子,见多识广。
但林知徽却是出乎意料,生死间有大恐怖,生死之际往往最能考验一个人,挖掘出这个人的特质,只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知道我的特质又是什么?
张之初想道。
不过躺了这么久也是该起来了。
“咳咳。”张之初咳了几声,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连林知礼也停止悲伤,看向张之初。
林知徽放开林知礼,走到张之初身边扶起他,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我没事,皮外伤而已,被打习惯了。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还没死,不用为我哭丧。”张之初假装不知道,开玩笑道。
林知徽俏脸一红,“谁为你哭丧?”
“刚才金不换带你过来,你昏迷了不知道,他说明天就把我们杀了当祭品,而你则会被送给李三道。
李三道是谁?金不换为什么要把你送给他?”林知徽语气低落,却转瞬即逝,问道。
张之初轻叹一口气。
“其实我并不是去武缘镇投亲,而是逃避追捕。”
“我是逃犯。家就在上林县,李三道是上林县都头,与我娘子有染,我一气之下将李三道刺伤,被捕入狱,我将他两名手下击杀后越狱,逃出上林县,就遇到了你们。”
“我这一身旧伤全拜李三道所赐,我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如果再被送回李三道那里,我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都没好下场,而伤害我们的人却活得好好的。”林知徽听完讥讽道。
“对了,李三道也有参与上一次击杀林家子弟。”张之初不忘提醒道。
“我们早已知晓,但已无用,明天我们就要死了。”林知徽心灰意冷。
死不了,我保证。
张之初心道。
气氛渐冷,所有人都不说话,地牢陷入死寂。
“知徽,你看。”
张之初觉得必须得给他们些希望,亮了亮手中的钥匙,低声对林知徽说道。
林知徽低头一看,惊呼一声:“你……”
张之初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小声说道:“小声点,他们还在。”
眼神示意那两个守卫。
林知徽会意点点头,张之初松开手后,小声问道:“你怎么会有钥匙?”
“昨天他们抓我出去的时候,我从那两个守卫身上偷的。”
“嘿嘿嘿,当初我就是这样越狱的。”张之初张口就来。
“真是太好了。”林知徽差点喜极而泣,竭力克制情绪,避免暴露。
“你去叫你哥过来,我和他说下等会怎么做。你表现自然点。”张之初嘱咐道。
林知徽点点头,突然对林知礼说道:“哥,过来帮我绑下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
林知礼不疑有他,走了过来。
张之初和刚才一样给林知礼展示了钥匙,林知礼也是狂喜,却不动声色,给妹妹绑起了头发。
“昨晚吃饭时间他们是换人过来看守,还是怎样?”张之初问道。
“是换人看守。”林知礼答道。
“那我们等他们换人后再逃,那时候就只有他们两个,也不会再有人过来。”
“不一定……可能还有有人过来。”
张之初知道林知礼说的是金不换要将林知徽送给手下,不过那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这么做,但林知礼不知道,以为是真的。
“为什么这么说?”张之初明知故问。
林知礼说了一遍这事。
“那他们一换完班,我们立马行动。到时候知徽打开锁,你立马制住两人,务必一击必杀,不要让他们发出呼救。”
“明白吗?”
林知礼点点头。
接下来所有人按计划先休息,养足精神,等待越狱。
此时林知徽见张之初伤口又在渗血,找守卫要了伤药,小心翼翼涂上。
张之初突然想起那个总喜欢哭的小姑娘,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不过很快我们又能见面了。
……
寨里华灯初上,好戏登场。
林知徽,林知礼靠在牢门前休息。
山匪过来换班,等原来两人走后,张之初三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林知礼起身假装活动手脚,挡住山匪视野,让林知徽乘机开门。
就在林知徽刚摸到锁头时,一阵喧哗声响起,林知徽立马停下了动作。
“走水了!走水了!”只听地牢外有人呼喊。
不一会,有人跑进地牢。
“你们两个快点过来帮忙,火势非常大,人手不够。”
两个守卫立马跟随来人前去救火。
“好机会!”林知礼暗道。
张之初当即说道:“好机会,我们快走。”
林知徽打开牢门,四人直奔地牢口而去。
四人蹲在地牢口往外一看,只见寨里火光冲天,山匪们四处奔走,取水救火。
忽听金不换爆喝一声,“什么人?竟敢闯我古鸣寨!”
只见火光之中突然冒出大量黑衣人,为首之人身法矫健,和金不换缠斗在一起,两人打得有来有回,不相上下。
张之初暗呼:“我没安排这段啊,金不换,你又给自己加戏!不过演得挺像的,真得给你颁个影帝。”
张之初安排金不换在傍晚换班之时,假装走火,调走牢里的两人,再给他把钥匙,方便他们逃跑,不过没加黑衣人这段。
“这些黑衣人是谁?”林知徽问道。
“管他呢,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张之初答道:“山匪此时被大火和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缠住,我们快走。”
四人刚出地牢口,斜刺里一道黑影蹦出,张之初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寒芒已近林岩松眼前。
林岩松必死无疑。
“锵”
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一道黑影从暗处射出,速度更快,将寒芒击飞,护在林岩松身前。
寒芒掉落在地,是把匕首。
“商十一,活捉此人!”林岩松突然喊道。
身前黑影答道:“是,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