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雨后初霁,炫雪读完了新的一本大陆通史,略微感到疲乏,伸个懒腰,准备回到小窝小睡片刻。
吴夫子拦住了他的去路,将他引到书桌。
炫雪有些忐忑,吴夫子的喜怒不显于色,炫雪很难判断出吴夫子现在的心情,但终归是要挨训斥的,这点炫雪早有准备。
果然,吴夫子一开口便直奔主题,“这么多年来,我也算看着你成长,虽然我们没有师徒的名分,但我对你的要求却和其他学员不一样。”
炫雪斟酌了片刻,时至今日,炫雪已经不再需要表现出当初的叛逆模样,但是他的秘密,确依然要极力向亲近的人物隐瞒的,因为他不希望爱他的,了解他的另类。
吴夫子便是他现在最在乎的人之一。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已经被吴夫子看穿:“你不用思考,按你的年龄性格,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会贴切——你要知道,我虽从未曾了解的,你身上表现出的一切都是谜团,但这不妨碍我看破你的伪装。在书院,我了解你的一切,但因为我了解,我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记忆方面,你超过所有我见过的任何人,我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嗜书的学生,但我从你的眼中没有看到过一分对书的热爱。似乎你只是想从书中了解什么你需要的东西?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你的小小的年纪,有什么答案是需要博览群书才去寻找的?从一开始你便没有表现出对实力的渴望,但我从你的交际,你的日常看到的却是你堆实力提升的每一个细节的探寻,你不修炼,却专注于修炼的每一个事项,最令我奇怪的是——你的实力居然也在稳步提升,没有丝毫丹佐,没有丝毫修炼,却超过了大多数的进度,这种秘密。。。”
吴夫子没有把话说完,但炫雪听的已经是一头冷汗,他虽然聪明,但是经历的事情太少,吴夫子仅仅是通过观察,便几乎发现了他最大的秘密。如果不是炫雪确定吴夫子不会害他的话,这一刻,炫雪抑制不住产生了杀人灭口的想法,但这个想法一出现,炫雪立即压到了内心深处,但是表现出的是更加的慌张。
吴夫子看着面前这个慌张的紧咬嘴唇的孩子——这是一个在这个年纪,做错了事情,被老师发现,最正常,最明显的表现。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的炫雪,在吴夫子看来,是那样的陌生,便如数十年前,他的爱徒,死在他的掌中的那一刹那,他看到的爱徒的表情的感觉一样。
这种感觉叫做疏离吧?难道当年的错误依然要重演吗。吴夫子的心突然有些疲倦,更多的是苦涩,所谓的师徒名义,这种束缚着世俗的条条框框,欺骗了自己这么多年,这一刻的炫雪,就算不是他的弟子,但是,这些年倾注的目光,过了情感的那条线后,如果斩断,和当年又有何不一样?
吴夫子的短暂的思考后,是长时间的沉静。仿佛二人谈话,变成了他的沉思。直到吴夫子逐渐从往事的追忆中清醒,他才抬起疲惫的双眼,灼灼的注视着炫雪,他的声音突然间低沉略带沙哑,仿佛口中含着什么东西:“马上就是讲武堂的大选,以你的资质,必定可以选上。“
吴夫子的话语沉稳并且没有一丝的停顿。“你在书院的这些年,或许学到了许多的知识,但书院毕竟只是一个学术性的地方,这里的竞争很是纯粹,书院给你的保护,也能使你不受伤,但是出了书院,往后你的道路,只能自己行走,那将会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只有一个要求——”
炫雪收起了刚刚的慌张,吴夫子将刚才的话题带过之后,炫雪便没有那种隔离感,他快速的接口道:”徒儿必定万事小心谨慎,但绝不给书院抹黑!”
“不“吴夫子似乎对炫雪打断他的话有些不快,他只是拖长了口音,一字一句的将他未尽的话说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无论你将来受到多大的挑衅——不要滥杀无辜。“
说完这句话后,吴夫子像一个正常的疲倦的老人,将炫雪撵出了房门。
只是炫雪心中依然莫名其妙,吴夫子的担心,在炫雪看来,那是没有必要,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炫雪的来历太过于匪夷所思。如果站在炫雪的角度,他博览群书只是想找到这个世界和他的故乡的联系,他不修炼,是不想境界提高过快,最后变成哪吒,红孩儿那样而已,至于将来,炫雪觉得自己的是非观还是正常的,滥杀无辜对于他来说,还真是不占边际的事情啊!
这一刻,炫雪刻意的将他被吴夫子震慑后的杀心遗忘,他从没有考虑过,如果有一天,揭露他的人,并不是他所尊敬的夫子,那么他的选择,将是怎样?
书院对此次讲武堂的选拔重视程度非比寻常,外院的商团更是一反常态的将珍贵的商品价格一降再降,几乎已经和外界持平,短期提升实力的物品更是降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
书院通过出云阁梁成和何帆,协调联合了绝大多数的商会,平抑了一段时间的商品价格——此次书院能的取得的成绩,关系到书院未来的发展,这种关键时刻,给予书院帮助的人,不仅能得到书院的友谊,而且书院发展后的源源滚滚的利益也远大于现在的蝇头小利。
但是显然并不是所有的商家都如出云阁掌柜一般远见卓识。炫雪了解到的情况是,“抱恙”未参加梁成主持的平抑价格的商会的掌柜们,有一部分,因病重,一病不起。少部分在商会中公开反对的掌柜们,则因为各种原因店铺连连受挫。这股平抑价格的风波,仅在学生们的风传中便显得波诡云谲。
当炫雪再次来到外院的出云阁见到已经恢复执事地位的何帆,差点认不出眼前这位面容清瘦,神情疲倦的中年人,便是当年那位狠辣果决的商旅团执事。
但这并不是说眼前的何帆不再有当年的锐气,经过当年挫折后的何帆,他的处事变得更加圆滑,内敛。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的何帆仿佛有了一丝梁成胖子的影子。
何帆对炫雪露出歉意的笑容:“最近实在是太忙,就连仪表有时候都顾不上了,你知道的,前些天申屠子一个人深夜前来拜访我——梁胖子那天少有的出去检查后备物资去了。”
“我当时刚刚睡下,看到申屠的后本来还诧异他的来意”何帆微妙微翘模仿当时的样子“直到申屠直截了当的问出支不支持平抑物价这样的大事后,我的睡意一下子清醒——那个时候我就想借口梁胖子不在,做不了主先将申屠忽悠走再说,但不知怎的,我脱口而出的便是同意!这些天的事情你也应该听说了,还好我当时果断,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炫雪看着何帆,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但是如今的何帆,怎么会如此简单的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虽然打心眼里,何帆所说的每一句话,炫雪都不信。何帆之所以这么开门见山的和炫雪细说,肯定有他的目的,于是炫雪主动开口道:“何管事啊,你说的这些,我还是首次听说,虽然我感到惊讶,但是我也是爱莫能助啊,申屠是我的师长,你是知道的。”
何帆一副冤枉至极的神色:“哎呀呀,看你说的,你认识我何帆这么久了,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教唆朋友忤逆师长的人吗?我跟你说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何帆又一副扭扭捏捏不好明说的样子。
炫雪叹了口气;“何管事啊,我们好歹也是一起在十万大山共患难的感情,只要不是要我做一些有违本心的事情,有什么难处不能说哪,即使那难题我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途径,但一人计断,二人计长,我也可以为你参谋参谋啊。你说是不是。”
“既然小哥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矫情了,这事情啊,其他人或许还不行,但是小哥你不同啊,你是吴夫子的高第,虽然没有拜过师,但是明眼人看来,你就是吴夫子的正式弟子无疑啊,这几日啊,我思来想去,心里总是不安啊——书院外院的地理位置过于偏远,我们出云阁每一批货物,都要经过十万大山的层层考验,当年你我都一起经历过的,可以说是用血开出来的商路也不为过啊,而如今呢,为了迎接此次的讲武堂的招录,我们将价格降到了和进价无异,这当然也是为书院的发展做出贡献嘛。但是您能否向吴夫子咨询一下哪,讲武堂招录完成后,我们的货物价格能否立刻恢复?毕竟,我们商人也不是做慈善啊,佣兵们的血更是不能白流啊。”
经过何帆这么一解释,炫雪立即就明白了何帆的意图——此次迎接讲武招录,书院的应对可谓是简单粗暴,在炫雪看来,或许书院早就有意于外院的经济政策改革,这次的讲武堂招录,只是给了书院一次插手的契机。
但是这样一来,便从根本上触动了商会的利益,此次招录结束后,能否回到往常的价位,成为了哪怕出云阁这样的巨擘都关心的问题。
但是如出云阁这般势力的商会,不可能在这种问题上还会借助于炫雪这种小人物打探,只怕是出云阁已经得到的确切的消息,讲武堂招录结束后,外院的畸形商业也将成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