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日,杨鹤召集众将领去西安会晤军事,三边总制行辕议事堂内,王朴作为一个小游击,只能坐在最外侧,连椅子看木料都比别人廉价许多,应是临时添的座位。杨鹤从大门踱步进来,身后两个随从一人举着尚方宝剑,一人托着木盘,上陈总制官印。众将领起身参拜,待礼毕落座后,杨鹤说道:“剿贼之事久拖未决,圣心焦虑,多次催促。奈何粮饷不足,军士多有懈怠,众位同僚请不吝珠玉,进献良策。”
堂上一片鸦雀无声,竟落针可闻。
杨鹤微微叹气,忽见王朴这个生面孔,遂问道:“王节制是客军,一直驻守潼关,军饷该是不缺吧。”
“回禀总制大人,莫将只有一千兵丁,军饷倒是不缺,只是人少了一点,难堪一用。”王朴忙起身回禀。
“岂有此理,朝廷给你开的是两千兵额,为何只有一千兵。”杨鹤怒道。
“回禀总制大人,饷银漂没了一些,莫将拿到手里的钱只够养一千兵。”王朴这话惹来满堂哄笑。
“哼,你在平陆拿一千兵平了一万贼军,塘报上没有瞎说吗。”杨鹤斜眼冷笑道。
“那我哪敢瞎说,欺君是要杀头的。”王朴十分无奈的回道,这种问题如果不立刻否认,回头被参一本,以崇祯的暴虐还不把他的吃饭家伙拧下来传首九边才怪。
“那你这一千兵必是精锐无疑,本官命你去宜川平灭贼军紫金梁,你可有信心取胜。”
“没有信心。”王朴见了这个架势,心里拨凉,这是要给自己小鞋穿啊,忙推脱道。
“一万贼军你能灭的一次,为何此时就不能灭第二次。”杨鹤并不打算放过王朴。
“山西的贼军没有造反经验,傻乎乎的固守一地,我的兵马以重甲步兵为主,强攻进去就能从容剿之。陕甘一带贼军都有多年的造反经验,打不过就四处流窜,我的兵披着重甲,哪能追的上。”
“喔,言之有理,朝廷给我送来了十几副重甲,据说这种虾壳样式铁甲是你的手笔,确实十分沉重,你有多少骑兵。”杨鹤倒是挺讲道理。
“一百。”
“那本官就给你九百匹驽马,让你的军马都能以骑代步,限你三个月内务必剿平紫金梁。”
“这。”王朴脸色大变,几乎要破口大骂,陕甘这地方的王八羔子们太不是东西了,居然叫他一支客军孤军深入去打硬战,天下间哪有这种道理。“若莫将不肯呢。”
“哼,抗命不从,立斩,王节制,你该知道,这把御赐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勿要自寻死路。”杨鹤眯眼冷笑道。
“莫将领命,请总制大人再给予粮五百石,马草一百石和六百民夫,送往潼关。”明代的文官杀武将,就跟杀小鸡似得,王朴此时势单力薄,只好听命,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
“没问题,待王节制得胜归来,本官必亲自出城相迎,上表举荐王节制为一镇总兵,大明从来未有年仅弱冠的总兵,王节制要好好把握此机会,成就一段青史留名的佳话。”杨鹤恩威并施,驭下果然有一手。
“好,莫将必不辱使命。”王朴心里快速盘算了一番,觉得有把握取胜。
目前神甲营一共有火铳兵四百人,掷弹兵一百人,重甲步兵三百人,骑兵一百人,炮兵一百人,累计一千整。其中一百火铳兵驻留在平陆县码头。雁门关留守一百火铳兵,此外还有不领军饷的娘子火铳兵五百人,成员是士兵的家属女眷,火铳这种武器即使女人也能操作,所以经过严格训练的娘子火铳兵可用来看家。手头能调动的军马是两百火铳兵,一百掷弹兵,三百重甲步兵,一百骑兵,一百炮兵,加上自己的亲兵五十人,总数八百五十人。九百驽马正好每人一匹,还有五十匹剩余,都配给炮兵,驮运炮弹火药。杨鹤征发的六百民夫每人一辆单轮手推车,可用于运送粮草。
以骑代步以后,按道理行军速度可倍增,达每日八十里。只是十门加农炮有些掉队,即使用双马牵引,不断换新马轮替,依旧每日只能走六十里。所谓木桶里水位取决于最短的那根木条。神甲营即使是以骑代步,速度依旧缓慢,着实把急性子的监军黄大虎气的七窍生烟。
“东翁,王朴的神甲营已经启程北上,甲兵三百,火铳兵两百,还有一支奇怪的掷弹兵一百,学生去看了,乃是投掷一种有手柄的开花弹,估计适用于攻城之时。”幕僚项斌向潼关运送首批补给,刚一返回便去总制行辕复命,连洗浴都没来得及,蓬头垢面,显得格外实心用命。
“蒲婷兄,对王朴你怎么看。”杨鹤似乎心神不宁,没有留意此事。
“兵精甲利。”项斌不假思索便道。
“那人品呢。”这显然不是杨鹤要的答案,拿两千募兵的饷银只养一千兵,兵精甲利实在毫无悬念,只要用点心都能做到。
“据学生观察,此人有股匪气。”项斌回忆了当时与王朴的对答,遂道。
“匪气?怎么说。”
“在他身上看不到大明兵将该有的影子。”
“何为大明兵将该有的影子。”杨鹤打起精神来,凑上前问道。
“暮气,大明的兵将都有股陈腐之气,顶风十里可闻,而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朝气,气冲云霄。”
“既是朝气,那何故又说匪气。”
“既与官军格格不入,岂不是匪气。”
“有道理。”杨鹤点了点头,叹气道:“此人我要用,但是又不敢用,有何两全其美之法。”他擅长望气之术,当初在议事堂一眼瞥见王朴,就对他身上散发出的朝气十分诧异,直觉那身朝气与周围众人格格不入十分刺眼。
“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太合规矩。”
“愿闻其详。”
“听说秦世子长女年纪与王朴相当,东翁做个媒人,上表请圣上赐婚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