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战乱初见端倪

庐州境内。

枯水季节,船只在淮水中行驶,时常搁浅。

每当此时,就有纤夫们呼喝着号子,一步一步向前拉动。寒冬腊月,即使衣着单薄,他们仍然是大汗淋漓,赤脚踩在石子岸边。

甲板上,锦衣公子皱眉不已:“这样下去,哪里能赶上斗姆法会。”

他露出近乎痴迷的表情,喃喃自语:“斗姆元君,法力无边;吾心虔诚,早日登仙。”

与此同时,一名青衣女子飞落在甲板上,蒙着面纱,抱着琵琶,轻轻拨弄,惊醒男子。

“陆渊,紫光夫人见你迟迟未到,特派我来查看情况。”她身姿袅娜,步态轻盈,“可见你心不诚,斗姆法会还能耽误。”

锦衣公子陆渊冷汗连连,忙不迭地解释:“天玑仙子明察,非是陆某不诚。枯水时节,船只搁浅,只能由纤夫带动。凡夫俗子,如何能比神通伟力,故而有所耽搁。”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羊脂玉环一对,笑道:“还请仙子替我说几句好话。”

天玑仙子接过玉环,随手丢下,嗤笑道:“哪里来的腌臜货,也敢拿来糊弄我。”

随后又是轻抚琵琶,声音诡谲。

陆渊心疼的看向碎成几块的玉环,听到琵琶声后,竟毫不犹豫的走向船舷,纵身跃下。

“心不诚,唯死而已。”她不再停留,轻身而起,如鸿雁般远去。

船舱内,见到全程的俩小儿牢牢捂住嘴巴,流着泪,大气不敢出。

直到看不见青衣女子,大些的娃儿松开手掌,哽咽着说道:“爹爹死了,弟弟你去巴陵找钱叔叔。”

“哥,那你呢?”

“斗姆法会,陆家没人参与,就是下一个沈家。为了陆家,哥哥必须去。”

“不要,哥哥。他们吃人!爹爹也跟着他们吃人!”

“乖,陆郁垒。”陆神荼抹干净弟弟的眼泪,“活下去,带着陆家的希望。庐州已经沦为鬼蜮。你不走,紫光夫人也不会放过我们陆家。”

他摸出腰间匕首,将宝石外鞘丢掉,然后割去弟弟的头发。

正好管家进来瞧见,他连忙阻止:“我的大少爷,割发是大忌讳!若是让五斗星君知晓,还要不要命。”

陆神荼趁管家不备,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弟弟,待会下船后,你就找纤夫‘缺一门’,他的门牙只有一颗。记住,路上谁的话都不要听,哪怕哥哥来找你也一样。”他擦拭掉刀上血迹,割下管家身上衣物,将匕首包裹好,塞到弟弟怀中,“万万不要走水路、官路,宁可抄小路、钻山林,明白没。”

陆郁垒点头。

陆神荼想想又叮嘱道:“如果钱叔叔不在,你就去三清观找吕叔的师父。记得吕叔教你的口诀不?”

“记得。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如果哥哥以后不在。你一定要想办法振兴陆家。”他心中满是不舍和恐惧。

父亲死了,母亲被父亲吃了。自己参加斗姆法会,要么吃人,要么被人吃。

随着船只再次搁浅,他利用这个时机,将弟弟混在杂役中送下船去。

“真是令人感动啊。”琵琶女天玑仙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小郎君就这么怕我?”

陆神荼露出笑容,看不出半分异样:“仙子的法子真好用,傻弟弟自己跑去巴陵,陆家家产可不就全归了我。”

“其中自然有仙子您的功劳。”

天玑看着眼前不过十来岁的娃娃,竟有几分佩服:“小小年纪,城府如此之深。我一时分不清,你是真要陆家家产,还是用财货换你弟弟性命。”

“若是夫人选中你,北斗瑶光位可是还空缺着的。到时不要忘了姐姐。”

陆神荼俯首磕头:“仙子授我法诀,传我神通,如同再生父母。小子永远记得仙子恩德。”

船下的陆郁垒裹着头巾,三步一回头,最后‘缺一门’实在瞧不过,手刀敲晕后抱起带走。

而此时的巴陵,也不太平。元氏突然发难,发出“天下大同,无有不公”的口号,发布檄文,怒斥官员失职,率领元氏子弟捉拿后就地斩杀。

随后清查出官员名下数千亩未在名录的田产,清点划分后,统统分给穷苦人家。

一时间,百姓群起拥护,巴陵四处响起应和“杀豪绅、分田产”的声音。

应钟军刘义率领数百人,直冲元氏祖地,呐喊“为国尽忠”,而后纷纷改投元氏。

全队三百二十八人,仅仅四人不愿同流合污,被砍下头颅祭旗。

无射统领吕梁进京未归,副统领叶若祖更是少有人知道改姓叛族之事。加之刘府战斗中,她自称元氏登门,使得无射军一时六神无主,整日列甲守营不出。

钱老爷反应迅速,带领家丁救下部分官员,同时广邀能人异士,抗击元氏以及应钟反军。

双方以淮水支流为线,暂时奈何不得对方。

诸多事宜,不过是两三日内发生,说起来一日三变也不为过。

新年将至,彼此间也默契停战。

夜晚来临,家家户户点起油灯,勉强看清屋内情形。

饭桌上也就三两菜肴,饺子一盘,已是丰盛至极。

唐叶氏招呼着众人坐下,就听到门口有人喊她:唐家嫂子,我给您送点馒头。

半个时辰内已经是第六家这么做,她知道缘由,于是回道:“门没关,进来吃点再走吧。”

那人放下碗盆就跑,生怕被追上。

又是这样,我家小鱼儿不吃人。她无奈起身,将之端进来,暂时放在灶台上。

唐肃玉哪里不明白邻居们的意思,无非是三分好奇、三分畏惧,余下的就是带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希冀。

他不想自己被人当猴一样参观,也不好驳了邻里的面子,思来想去,只好放下碗筷。

“娘,我找人有点事,你看着房间里的小狐狸,醒来了喂点东西和水。小鱼儿一会就回来。”说罢,他三两步没了踪影。

期间唐混儿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一口饺子嚼的烂透也不敢咽下。

见到小儿子走远,他咽下口中食糜,松口气:“饿死老子了。”慌忙扒拉半盘饺子过来,囫囵吞下。

唐叶氏不好多说什么,孩子他爹不赌、不喝之后,倒也是合格的丈夫,就是性子变得太大,以往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卑微。现在急着填饱肚子,待会钱老爷的菜肴送来,难道就看着不成?

见到小儿子也和老鼠见猫一样。

唐肃玉来到村头,见到叶婆婆家也亮着油灯。他没有去打扰,而是转身来到土地庙。

“土地爷,土地爷,还请一见。”他插香请神,摆上贡品。

好半天过去,没有反应。

于是唐肃玉无奈道:“你不见我,我来见你。土地爷,小鱼儿有事相求。”

一缕黄烟从庙里冒出,幻化成老者模样。并不矮小,也不拄拐,穿着学子衣衫,反倒是瞧着有几分文人风骨在。

土地爷背对着他,问道:“有何事?”

“还请土地爷托梦给村里人,就说小鱼儿只是一介凡人,与以往并无不同。不必当成妖魔鬼怪、神仙精灵。事后,小鱼儿有香火奉上。”

“哼,我若是不应,是否也要金身碎裂,身死神消?”

唐肃玉暗道不好。

正所谓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

自己种恶因,自己吞苦果。他拱手道:“土地爷说笑,小鱼儿却是不敢。”

“原来是不敢,而非不能。我那好友,何等过错,竟落得如此下场。”土地依旧背身怒斥,“大魏亲封,金身塑神。真当自己无法无天耶?”

唐肃玉立直身子,回道:“土地爷,此事确实是小子的过错。小子在此立誓,三清老爷见证,有朝一日我将唤回逍遥山土地,以此赎罪。有违此誓,天地难容。”

土地爷回过身来,也是个国字脸,只是面净无须,脸带肃穆。

“神威难测,天地难欺。你既已知错,诚心悔过即可,倒不必立下这等虚无誓言。”

“小鱼儿不做妄言,土地爷放心。巴陵城隍应当和您说过,我度慧智的事情。”唐肃玉很是认真,“神通不可说,土地爷明白就行。”

“好。既然如此,我也没有拒绝你的理由。小鱼儿,我看着你出生长大,也知你性子有些偏颇,更晓得你天资高绝。希望你以后做事能三思而后行,莫要自误。”

“土地爷教训的是,小子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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