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谢晚凝本以为,自己说的话已经够狠了。

陆子宴多傲的一个人,被她指着鼻子骂恶心,还能不翻脸才是奇了怪了。

可万万没想到,他还真没有翻脸。

除了眸光愈暗,犹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外,语调都十分平静。

“晚晚,”他一字一句道:“你若真的这般接受不了,那就不让她进门。”

不知是很少做出这样的让步,还是确实舍不下刘曼柔,说这话时,他面色不算好看。

乍闻此言,谢晚凝第一想法是,他还算能听得见人话,总算没有再一口一个柔娘,然后就笑了。

她笑弯了眼,昂着头去看他,语气轻嘲:“你舍得把你心上人继续养在外面,做个连贱妾都不如的外室?”

陆子宴眸子低垂,眯着眼盯着面前浑身带刺的姑娘,神情幽深莫测。

静默了片刻,他似低低叹了声,方道:“我不知道自己身边多了个人,会让你反应如此激烈。”

毕竟他的未婚妻爱极了他,在他面前也是真的很乖顺,乖顺到他默认她会无条件听从自己的决定,而他也无需对她解释半句。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会坚定不移的爱他。

可这次,他带回刘曼柔,她知道后却像变了个人。

尖酸刻薄、浑身带刺,妒忌成性。

按世俗眼光来看,她实在难为侯门主母。

他心里冷静的想着,自己的确应该退了亲事,另聘一位宽容大度的贵女为妻,但眼神却一寸也没有办法身前女孩的面上移开。

回京这么久,他们只见过一面,还是不欢而散。

往常几日不见,都会主动寻上来的姑娘,这次确实狠心。

……不过,想到她一切都是因为嫉妒,陆子宴心里倒也没那么生气。

“晚晚,你其实不用这么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女人。”毕竟,我一直都没想过自己会娶别人。

他抿了抿唇,将后面这句咽下,不愿叫她得意忘形,语气淡淡道:“我答应你,按谢家规矩来,三十岁之前不再提纳妾之事。”

谢晚凝微微扬眉,有些惊诧。

原来他也不是真正的说一不二,他也是会退让的。

只是先前的她性子绵软,乖顺,叫他从不需要在她面前退让。

而现在,他愿意大发慈悲般做出退步,她却看不上了。

陆子宴说完,目光就紧盯着她的表情,谢晚凝才弯唇扬起一抹笑,他便冷声打断:“你想好了再说,不要做出叫自己后悔的决定。”

“放心,我不会后悔的。”

谢晚凝垂下眼,视线落在他腰间的锦囊上,道:“先前是我一叶障目,没想明白陆家子嗣稀薄,确实不适合我,而我也不想耽误你为陆家绵延子嗣的大业。”

“我小气善妒,不能容人,我的夫君不但三十岁前不能纳妾,三十岁后也坚决不行,一辈子都只能有我一人。”

“所以,你我亲事就此作罢吧,你另娶一位能容得下你广纳妾氏的妻子,多多为陆家绵延子嗣……”

她停了停,终于再次抬头,看着面前男人发青的面色微微一怔,还是继续道:“我真心盼望陆家子息繁茂,而你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她从没想过回头,也一点都不想再入陆府,守着一方小院子,日复一日受着磋磨。

在他眼里,她肯定是不识抬举极了,所以他的脸色才这般难看,眉眼凌厉,漆黑的瞳孔似在燃烧滔天怒意,下颌骨紧绷,咬牙切齿的盯着她。

是啊,他多难得退让一回,她却半点不犹豫的给拒了。

谢晚凝又有些想笑,顾忌到他的心情,好歹忍住了。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她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告辞,转身欲进门时,听见身后他微哑的嗓音响起:“晚晚,你不是喜欢我吗?”

既然喜欢,怎么能这么干净利落的斩断情意,祝他妻妾成群呢。

谢晚凝脚步微滞,心里苦笑一声。

果然,他一直知道她有多喜欢他,也很懂得怎么用她的喜欢来伤害她。

天色渐黑了下来,融于夜色笼罩下的姑娘始终没有回头,陆子宴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极轻极轻的声音响起的刹那,颀长身形蓦然僵硬。

谢晚凝说的是:“我现在不喜欢了。”

……不想喜欢了。

说完,她似卸下了什么心防,脚步轻快的迈进家门。

沉重的大门缓缓合拢,陆子宴站在原地,没有阻拦。

暗沉天色下,他的喜怒被掩藏的很好,无人能窥探得到,即便这样,那周身散发的凉意,也无端叫人不敢靠近,

就连他身后不远的鸣剑,也不敢妄自上前打扰。

…………

谢晚凝一进门,就看见兄长提着一只绣有荷花的灯笼静立于檐下,广袖长袍在夜色下随风散开,一身气度似落于凡间的九天仙君。

她眨眨眼,还没有说话,谢衍誉便拎着灯笼走了过来,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往前看,别难过。”

“……”谢晚凝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嗷呜’一声,就往兄长怀里扑。

她力气挺大,谢衍誉被她撞的身子微微一歪,好歹君子六艺学的不错,终究还是稳住了。

他轻叹口气,开始拍妹妹的肩:“哭吧,只许哭这一回。”

“我没想哭的。”哭了没一会儿,谢晚凝懊恼的从哥哥怀里离开。

她本来真的没想哭的,愣是被他哄的哭了。

掏了帕子拭泪,有些不好意思控诉:“都怪阿兄,好端端的这么煽情。”

“还不是怕你被欺负的狠了。”谢衍誉垂眸瞥她一眼,难得夸赞道:“刚刚做的不错,就是要让姓陆的知道咱们谢家的姑娘,不是他召之即来的。”

“……”谢晚凝默了默,抬眸看他。

这么好的兄长,忽然间就舍不得撮合他同平宁郡主了。

兄妹俩并肩走在青石砖上,长长的影子拖拽在地,谢晚凝看了会儿,忽然歪着脖子问:“我要是坚持嫁给陆子宴,你是不是该被气死了。”

谢衍誉淡淡道:“你自嫁你的,我有什么好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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