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的议会大厅内此刻鸦雀无声，众人低头而缄默，清晰地听见自王座上传下一声握紧关节的骨响。
比比东微阖着眼眸，半撑着头倚坐着，似在小憩，唯有握着权杖的指尖略微发白。
所有的人都在安静地等候殿外的结果。
谌独月的这个计划，比比东自是不同意的，昨夜初听时她便有些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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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神领域是控制不住的！娜娜真的会杀了你，就像我……当初一样。”
“不会的。”谌独月拉着她的胳膊安抚，“小狐狸不是你，也不像你。”
“你这话是觉得我还不如娜娜了？”比比东扯了扯手，作势还要走。
“那倒不是。只是谁让你没早点遇到我呢，相信我，我可以化解杀神领域。”大小姐又开始哼哼唧唧地不要脸死死抱住她，“我和小狐狸可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我想我应该比你这个不称职的老师要了解她。”
“……”
比比东半晌都未再说话，谌独月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比比东对胡列娜一向是肉眼可见地掏心掏肺，胡列娜作为弟子也十分令人省心懂事，从小到大就连一句多的打骂也没有过……比比东或许是不称职的母亲，但不称职的老师着实是伤人了。
“对不起，你别生气……”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爱生气？”
比比东回过神，嗔怪地反手捏了捏她的掌心，“只是你说的对，我很遗憾没有早些遇见你。我刚才想起你以前写给我的诗了……说起来你后来怎么不写了，你这种追到了就不上心了的行为可叫做……”
“行了行了，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是大猪蹄子了。”谌独月失笑着打断她，反问道，“哪一首？”
确实是很久以前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每天从学院往教皇殿跑，费尽心机地逗比比东开心。那个时候她还不清楚比比东每日除了修炼和公务还喜欢做什么，不过所幸她脸皮够厚，又十分健谈，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锲而不舍地誓要与冷漠的教皇冕下创造共同话题。
只是当初比比东表现地全然不像喜欢情诗、能理解个中含蓄爱慕之情的样子，大小姐每次都难免有自己又写了一篇垃圾的挫败感……
后来干脆效仿玉小刚开始和比比东进行有的没的武魂学术探讨，虽然挫败感更强了，但每天在一起的时间能多一点。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比比东居然真的认真地背了出来。
大小姐瞌睡都吓醒了，咕咚地吞了一大口口水：“这句啊……这句我记得你当时看了可生气了。”
“嗯，有人骂你老你能不生气？”
得，你现在也还没理解个中婉转的爱慕之情，这以后谁还敢写啊……大小姐缩回被窝翻白眼。
“呵，不过我现在很喜欢。”对那些历历在目的黑历史会心一笑，比比东低头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以前是把你的小纸条都扔了，但我都记在脑子里了啊……”
“不信，我起码进行了九年义务教育才会背这么一点，你瞥一眼就能全记住了？”
“嗯，都记住了。”比比东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你想听我最喜欢的一句吗？”
“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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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的魂力波动戛然而止。
比比东缓缓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看向那道紧闭的大门，忽然轻笑了一声。
下面的人也趁机活动有些僵硬的关节，议会大厅难得有了些快活的空气。
谌独月抓住扫在她脸上的狐狸尾巴使劲挼搓，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被痒痒挠回了原型。
“唔噗……哈哈哈，我不和你闹了！”胡列娜咯咯笑着去抢回自己的尾巴。
“那你可想好了，以后就没机会了哦，当了圣女再动手就不……”
“不体面了。”胡列娜抢过了她的话，她抢回尾巴，收起武魂，“我想好了，也想明白了。”
她转过身，和谌独月并肩站着。
朝阳染红天空，熟悉的殿前广场上似乎还可见倔强拼搏的少年的影子……纷至沓来的记忆让胡列娜有些恍惚，她转头四顾着在人群里中想找寻谁的身影，找寻过去的身影……
“我哥哥……他，”胡列娜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怎么没来？”
“他？你是想问焱吧。”谌独月歪头看向她。
“你别胡说！谁、谁问他了！那个言而无信的人，根本就……”
“他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一列盛开着红、黄色而带着少许黑籽的大朵的花朵，伸张了大口，冒着灿烂的春光直直凑到小狐狸有些失落的脸上。
“但依旧会有人送你花哟！”
宛如变魔术般变出一簇花朵，大小姐恶作剧地晃了晃手，花蕊触在胡列娜脸上轻轻扫动。
“如果是焱的话现在一定会单膝跪下的。”谌独月抓了抓脑袋，又轻笑着摇头，“不过我就不跪了，有人看着呢，不合适。”
花蕊独特的香气扑进鼻腔，胡列娜只觉得全身都燥热了一分，竟有些贪恋地深吸这个味道。
“蚀骨花，名字不好听，但很适合你。”
将花塞进胡列娜的手中，谌独月抽回手揉了揉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她凑近小狐狸的耳边，轻轻吐气，“蚀骨花香味独特，令人成瘾，是所有仙品药草中，蚀骨催情效果最强的……吸收了它，以后没有人能拒绝你～”
小狐狸蹭地一下红了脸。
“所以以后真的不许再对我用魅惑了……我怕负不了责。”大小姐坏坏一笑。
她转过身，缓缓推开身后的鎏金大门——
大厅内众人纷纷侧身回首，让开了中间的通道，高座王位上的人此刻亦站了起来，向着胡列娜颔首微笑。
胡列娜终于见到了老师，心绪澎湃……她轻轻擦了擦眼角，在众人的注目中，缓慢而坚定地踏进去。
广场上人群的后方，邪月将轮椅往前推了推，想多留一会儿她的背影，轮子却卡在原地。
“可以了。”
焱抓住轮子，摇摇头不愿再往前，他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头发胡茬也有认真打理过。
“不是大哥说你，你应该去陪她一起的。”邪月皱了皱眉，惋惜道，“这种时刻，我们无论是谁缺席，对娜娜来说，都是遗憾。”
“不遗憾的，她即将成为武魂殿最尊贵的圣女殿下，而我……”焱执拗地摇头，轻声道。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是不能一起分担的？你知道娜娜不是那种人……”
邪月还想劝说一二，教皇殿里已经传出了威严雄浑的声音，在向整座武魂城昭示，亦在向全天下昭示——
“经过与长老殿众位长老商议通过，从今日开始，册封胡列娜为武魂殿圣女，教皇第一顺位继承人。”
比比东威严的目光从所有与会者脸上扫过，最终落在胡列娜的身上变得柔和下来。
“胡列娜是我的嫡传弟子，但她能获得今天的荣耀是她自身努力的结果。她成功走出杀戮之都，获得杀神领域，如此年纪就突破了六十级大关，这在我武魂殿的历史上都是不遑多让的天才，我相信，娜娜日后的成就必不在我之下！”
谌独月没有随胡列娜一起走进去，她就站在门外啪啪鼓掌，把同样站在殿外在教皇冕下宣布完后本该整齐恭贺的骑士团们整的有些不会了，不过他们大都习惯了大小姐在教皇殿从小到大的作风，居然当即有人稀稀拉拉地和她一起鼓起掌来……掌声算不上热烈，但那赤诚的祝福是如此明晰。
“那就是你所说的，唯一的王？”
Lyska不知何时重新溜回谌独月身边，大着胆子探着脑袋往大厅里张望。
“嗯，如何？”
“唔，这我可不敢评价。可是教皇冕下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立继承人啊？我实话实说啊，我觉得地狱使……哦不，胡列娜，啊不对，圣女殿下，她实力不错，可想要成为未来的王，她还不行。”
“Lyska啊，这可不在杀戮之都了，咱们作为一个小魂师，在这种场合，说话是不是应该谨慎一点？”大小姐瞥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多学学我的优点呀，不会说话就少说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打你我可管不了啊。”
“冤枉啊，我又没有瞎说。”Lyska撇了撇嘴，“她可是把你的仇人唐三放走了哎，而且还主动帮他打掩护……”
谌独月脸色一变，紧张地往大殿里看去。
所幸此刻山呼海啸的礼乐炮鸣与恭贺之声把她们的交谈掩盖了下去，比比东正走到胡列娜面前，亲自为她配上胸章……
大小姐一把抓起Lyska的手，将她往旁边拖走。
“不想死的话，杀戮之都的事以后都别再提了，尤其是关于唐三……”
比比东欣慰地拍着胡列娜的肩膀，眸光一转就看见本还在门前带头鼓掌的某人和人拉拉扯扯地溜走……
靠！不进来就算了，连等都不愿意等我了么！
比比东再次帮胡列娜正了正衣襟，走回王座坐下，眸光不自觉的就冷了一分……
她眼神略一示意，厚重的鎏金大门被人缓缓阖上，册封大礼热闹而短暂，教皇殿再次成为神圣不可进犯的魂师圣地。
“诸位，今日这第二件事就是……我决定正式开启——猎魂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