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每一个人都要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儿,这个坎儿不是别的,而是自身的弱点、软肋或者说命门。
有的人的坎儿是一件事,有的人的坎儿是某个人,但更多的人的坎儿是一种对某些事物的贪婪、渴望。
严世蕃就是典型的最后一类人。
嘉靖十年,十八岁的严世蕃以父荫入国子监读书,那时候的严嵩在大礼议事件中得嘉靖帝赏识,陆续为南京吏部尚书、南京礼部尚书。
父亲仕途春风得意,而严世蕃远在北京国子监,虽然聪颖过人,可惜终究举业无望,浪荡公子,而严嵩直到嘉靖十七年才转北京礼部尚书。
整整七年时光,严嵩疏于管教的后果是,严世蕃对银财有着极度的渴望、贪婪,这种性格特点在严世蕃之后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始终存在,而且占据了相当高的地位。
胡宗宪、杨顺、鄢懋卿、赵文华这些官员登高位掌重权的前提是,他们都给了严世蕃足够的好处。
喜欢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吝啬却是严世蕃另一个性格特点,严府银库的钥匙他都随时带在身上,嘉靖帝抢了一半银子走……严世蕃才会在南下途中拼命搜刮,试图弥补一二。
当年钱渊初入京城,在严府别院拉着众人搓麻,大赢特赢,结果严世蕃几次上门将钱渊拉走搓麻,非要把银子赢回来不可。
如果不是嘉靖帝,严世蕃宁可拼命也不会舍财……其实嘉靖帝对这些也心里有数,所以也只抢了一半银子。
江面上,七艘大船缓缓而行,其中一艘船上挂着白灯笼,显示主家有孝在身,这是最明显的目标。
远处的山头上,一身短打衣着的王义藏在树后,从怀里取出望远镜细细打量,一路隐蔽尾行,他早就打探清楚,七艘船吃水都深,不同的是前五艘船装载的都是严府下人以及押送的银两、货物,而后两艘船是南京振武营的武卒。
在心里估算了下,王义解下身上的包裹,将长刀绑在背后,再取出一柄苗刀挂在腰侧。
就在这时候,轰隆隆的响声隐隐传来,王义不慌不忙的抬起望远镜,选择在这个地方动手,自然是有原因的,这是个接近九十度的拐角处,江面狭窄,左边是茂密的森林,右侧是高高的山壁。
“居然还有鸟铳。”王义咧嘴一笑。
山崖上有大块的巨石被推落,左侧的森林里有鸟铳发射,隐隐有硝烟燃起。
七艘船一时大乱,虽然巨石,鸟铳真正起到的作用只是震慑,但无奈前面五艘船上都是普通船工和严府护院,不敢往前,只敢退后,在如此狭窄的江面上顶着鸟铳,巨石强行转向,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如果一鼓作气绕过拐角,加速前行,倒是有可能逃出生天……至少大部分人能逃走,但严世蕃就不用想了。
王义吹了个口哨,短短一刻钟时间,两艘船只相撞,还有一艘运气更糟,被从天而坠的巨石连续砸了多次,甲板居然被砸破了,船工和严府下人像下饺子似的往江里跳。
严世蕃惊慌失措的站在甲板上,亲眼看着不远处正在沉没的船只,对他来说,这样生死搏杀的场面,此生未见。
密密麻麻的乌篷船从拐角处出现,船上满是持刀拿枪的盗匪,人人一脸兴奋狂热……大当家说了,这是不义之财,这是生辰纲,咱们这叫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没办法,在民众间的影响力太大了,谁都听说过,黄泥岗智截生辰纲。
死到临头,严世蕃终于肯花银子了,但问题是,有银子也花不出去。
装着数百兵丁的那两艘船被甩在最后面,并没有遭到鸟铳,巨石的袭击,在短暂的迟疑后,船只突然掉了个头,不管不顾向后退去。
一个挥舞着腰刀的把总紧张的站在船尾处,回头看了眼已经被乌篷船包围的五艘大船,突然呸了一口。
严世蕃从南京借了五百兵丁作为护卫,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一路上的生死都在这些人手中,不仅没有任何赏赐,严府下人视其为奴仆,动辄喝骂甚至捆打。
这个把总脸上的鞭痕就是拜严府下人所赐,只因为他希望将五百兵丁分散到七艘船上,结果挨了一顿鞭子。
显然,严世蕃不信任他们,这五艘船上装的是他搜刮了十多年的巨财,如何能让这些兵丁靠近,他更信任严府下人以及跟着自己很多年的那些护院。
严世蕃为他的吝啬付出了代价,而远远看着这一幕的王义不禁哑然失笑,为了这五百兵丁耗费多少心力,没想到居然未战即退了!
其实除了严世蕃吝啬之后,为杀倭新创的振武营的兵丁已经很久拿到过粮饷了,这次突袭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义左右手不停交换拿着望远镜,空出来的手用力擦着衣衫,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手心潮湿一片。
长长的钩子搭在船沿上,盗匪们奋不顾身的往上攀爬,船上的护院手持长棍,长矛拼命往下捅,不多时,血将江水染的一片通红。
严世蕃声嘶力竭的高呼,“杀退盗匪,均赏银两百两,伤者五百两白银,亡者抚恤千两白银,即刻兑现!”
到了关键时刻,严世蕃还是要求命的,几个严府下人扛着箱子上来,严世蕃飞起一脚,将箱子踢倒,白花花的银子哗啦啦的倒在甲板上。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悬赏起到的是负面效果。
不远处的乌篷船上,一个大汉高吼道:“兄弟们,听见没有,打下这艘船,人人都有肉吃!”
看到甲板上的雪花银,盗匪们的攻势更加凶猛,个个眼里都冒着绿光,其他船只不知道收获如何,但至少大家都看到了,这艘船满载银钱。
周围一片轰然响应声,又是百余盗匪扑了上来,几十个连着绳索的挂钩丢上去。
严世蕃所在的这艘船最大,装载的货物也最多,在第一轮的鸟铳、巨石的袭击下并没有受损,在其他几艘船要么搁浅,要么半沉的情况,狭窄的江面反而显得空阔起来。
在严府护院的喝骂下,船工拼命调头,借助风向缓缓开动起来。
王义骂了句脏话,左手持望远镜,右手狠狠锤了一旁的大树一拳。
都到嘴边的鸭子要飞,盗匪们也顾不上收获了,大堆大堆的干草把被丢上来,然后是熊熊燃烧的火把,几艘已经点燃的乌篷船靠了上去,用长长的钉子连上大船。
无奈之下,大船只能向右侧岸边靠去,数十艘乌篷船左右围的死死的,脸色惨白的严世蕃在几十个护院的护卫下攀爬上岸,有严府下人高声求饶,希望能以财赎命。
对面的盗匪发出一阵哄笑声,为首的大汉一脸的络腮胡子,紧紧盯着严世蕃,手中握着的钢刀在微微发颤。
就在尘埃落定的时刻,外围乌篷船一阵骚动,有盗匪的高声呼和声传来,严世蕃转头看去不由大喜,振武营五百兵丁的那两艘船居然杀了回来,甲板上满是持刀拿枪的武卒,杀气腾腾,气势逼人。
但下一刻,严世蕃被气得一口血喷出来……那两艘船冲向了被围在江面上的那三艘船。
显然,振武营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抢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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