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正文卷第八百零七章不太对劲冬至。
明代的冬至是个重要的节日,可不是只仅仅吃碗饺子就算完了,东南多有“冬至大如年,不返没祖先”之说,比起过年,更多的人家选择冬至祭祖。
如今朝中多有东南官员,随园除了已经南下巡按福建的孙丕扬,全都是东南人氏,对冬至自然极为重视。
林烃拎着两只顺手从路边全聚德拿来的烤鸭进了随园,惹得冼烔、陆一鹏等人纷纷冷嘲热讽,谁不知道你林烃如今是全聚德的大东家。
外间和正厅热热闹闹,而侧厅里几个人面色严峻,低声交流着什么。
这一个多月来,京中六部,吏部、礼部、兵部的尚书先后出缺,工部尚书赵文华摇摇欲坠,刑部尚书冯天驭是徐阶门人,试图再进一步,也就户部太平点,方钝向来不涉党争,只关心部务。
严嵩之死是源头,这股潮流席卷朝堂上下,上至嘉靖帝、徐阶,下至六部主事,无人不被卷入其中,无人不会受此影响。
随园自然也不会例外。
成立至今将近四年,登堂入室正式为一股政治势力也有三年了,随园以钱渊、徐渭为首领,上得陛下、裕王信重,中能建功立业,下能聚拢能吏,更因凝聚力让朝野上下刮目相看。
这样的政治势力怎么可能不受到影响?
朝中就算徐阶、李默这样的大佬也绝不会对随园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虽然那个让他们头痛的家伙如今不在京中。
钱渊不在京中,徐渭就是代言人,他谨慎的试探了几位新上任尚书的态度,却绝不去理睬如今热闹非凡的内阁……徐阶虽然拿到了票拟之权,但名望大跌的他却没有足够的威望压倒吴山、李默,特别是后者。
“还不错。”吴兑轻声道:“凤泉公严正刚毅,兼有气量,今日相召,特地提到了戚元敬、戚继美、卢斌、张元勋等人,颇有赞誉之词。”
徐渭松了口气,随园依仗嘉靖帝、裕王府,但根基却在东南,在通商,只要钱渊几个心腹仍掌东南强军,就不怕有人坏事,王邦瑞今日召见吴兑,显然是安抚之举。
要知道戚继光这等总兵官的去向兵部是不能做决定的,但卢斌、张元勋、戚继美、杨文这等游击级别的将领,兵部却有指派之权。
看徐渭看向自己,杨铨耸耸肩,“杨惟约转任吏部天官,显然事先不知情……有些手忙脚乱,至今尚未召见,不过其外甥张四维私下递来口信,前约不变。”
徐渭哼了声,他自然知道张四维和钱渊是定下盟约的……现在晋商是得了便宜就溜。
坐在侧厅的只有四个人,除了杨铨、吴兑之外,还有孙鑨,前两人对着吏部、兵部,孙鑨自身在翰林院,但礼部尚书孙升是其父。
“展才曾言,新郑量窄……”孙鑨叹道:“此次兼礼部侍郎,心中必然忿忿。”
徐渭嗤笑道:“端甫兄前日入裕王府,亲眼看见高新郑辱骂同僚……胡正蒙受此羞辱,愤然辞官致仕。”
孙鑨迟疑片刻,低声道:“家父……有意致仕,这几年一直带病,始终不得好转,文长,给展才去封信问问?”
“季泉公何时致仕,还需问过展才?”徐渭摇头道:“没这个道理,此事任由季泉公自行决断。”
孙鑨脸上露出笑意,父亲始终对自己和二弟孙铤入随园有些看法,关键就在于怕惨烈政争连累孙家,更怕钱渊将孙家绑上战车……如今看来,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要知道如果孙升能够入阁,随园的腰杆子定然会更硬一些,毕竟长子是随园中坚,名次仅次于钱渊、徐渭,次子知镇海事,是东南通商的枢纽人物。
“今日冬至,离除夕都没多久了,展才还不肯回京?”杨铨低声道:“始终在外,也未必是好事。”
“陕西计量红薯、洋芋亩产已然完结,亩产十六石,户部发文于西北推广,少司农霖原公都赶过去了,展才在那边帮忙。”吴兑轻声道:“如今朝中风波大抵平定,展才何时回京倒是无所谓。”
徐渭阴着脸没吭声,孙鑨却道:“快回来了,再不回来……只怕回来要跪搓衣板了。”
呃,小七即将临产了。
杨铨笑出声来,他当年中了进士就选官宜黄知县,回京后才见过小七一次,忍不住问:“展才果真畏之如虎?”
吴兑、杨铨、孙鑨三人笑谈,徐渭却没掺和进去,思绪越飘越远。
上半年钱渊回京第一日,被嘉靖帝吓出了一身冷汗,后来他和徐渭就嘉靖帝有过一次深谈……将这位陛下的性格特点、行事手段等等等等一一剖析。
除了不讲规矩,喜欢玩制衡手段,不将绝大部分臣子当人看,特别爱惜脸面,好色到今年又纳了个十三岁的妃子……等等之外,嘉靖帝最大的性格特点是偏执。
你不让他干什么,他非要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他偏不让你干什么……
自己想干什么,臣子再劝诫也没用……
比如这几年来,徐渭亲眼所见,嘉靖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除了偶尔处置军国大事以及尚书、阁臣级别的定夺之外,嘉靖帝最大的精力放在修道炼丹上。
修道炼丹分为两样,炼丹和徐渭没什么关系,但是修道……嘉靖帝修个屁道,夜夜笙歌还想着修道?
其实嘉靖帝修道的关键在于青词、祭文,而徐渭就是凭妙笔生花得其宠信。
侍候了这位四年了,徐渭在青词方面早就摸清楚嘉靖帝的喜好了,手里留了不少堪称绝妙的青词,一旦有事才会递交上去。
但一个多月了……不,是三十六天了,徐渭递交了十二份青词,从相对普通的,到自己都觉得出彩的……但至今没有得嘉靖帝一次召见。
徐渭幽深的视线落在窗外,乌压压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道电蛇,轰隆隆的雷声接踵而至,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降,片刻后大滴的雨珠敲的头顶的瓦片声声作响。
不止自己一个,徐渭已经试探过了,除了轮值西苑的李春芳、郭朴,刑部右侍郎严钠,工部左侍郎袁炜,此二人都是以青词见宠,纵然入六部也时常递交青词,这段时日也未得召见。
对绝大部分朝臣来说,嘉靖帝久居西苑,除了内阁之外少见外臣,纵使官至尚书也难得觐见,对此并不觉得奇怪。
但徐渭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世叔到了。”陶大临敲开门并没有进来,就在门口说:“马上开宴了。”
外面钱铮正巧走进大厅,隐隐能听见林烃、冼烔的问好声。
徐渭率先起身,但依旧眉头紧锁,心里决定今晚写封密信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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