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
钱渊前世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对这儿也知之甚少,只因为好美食,听说过德州扒鸡。
现在钱渊非常感谢德州扒鸡,要不是小七突发奇想,想尝尝德州扒鸡,现在还赖在扬州不肯走呢!
不过事实上,明朝没有德州扒鸡,只有德州烧鸡,但名气也不小,码头处多有小贩挎着竹篮叫卖。
买了只尝尝有点凉了,钱渊让护卫去采买新鲜出锅的,自己被小七逼着又去做一道前世尝尝吃,这一世还没问世的小吃,鸡蛋灌饼。
“你还挺念旧的,我上次吃鸡蛋灌饼还是高三,就在学校对面那个摊子上,后来再也没吃过。”钱渊一边做一边笑,“也是,的确怀旧,不然怎么会挑中我?”
“不要一张脸。”小七嗔道:“我外婆会做,所以常常吃。”
“难怪你这种大小姐知道里面要加油酥。”钱渊打了个鸡蛋,加点葱花,加点盐,搅拌均匀,“对了,准备写封信先送入京,徐府那边……”
“现在肚子里还有个,一个鸡蛋你准备给谁吃?”
钱渊只能再打一个鸡蛋,他无权也不想去去干涩妻子对娘家的感情,毕竟同为穿越者,对这个时代的血脉相连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以相互之间的态度来决定的,再说了,钱渊自己都和族人撕破脸另创堂号。
“翻边啦。”小七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拖着长长的调子,“用豆油,豆油!”
钱渊手忙脚乱的翻边,饼子已经鼓起一层,小心翼翼的撕破个口子,将鸡蛋液灌进去,嘴里说:“加了盐的,就别再加辣椒酱了,少吃刺激性的……”
“哎呦,你还是重男轻女嘛,酸儿辣女,不想要女儿,连辣椒都不让我吃!”
“胡扯!”
“对了,早上喝的酸辣汤,没放辣椒……那是酸汤了,酸儿辣女,酸儿辣女……”
钱渊无语了,酸辣汤还不是你要喝的,做好的山东煎饼都不肯吃!
哎,钱渊没经历过被孕妇毒打的岁月,现在是苦不堪言。
“少爷。”外面传来梁生的声音。
“烧鸡买来了?”钱渊还在翻边,随口说:“留一只就够了,剩下的你们分了。”
“少爷,王哥回来了。”
钱渊身子一僵,手上的动作停了,半响后回头苦笑了声,还没等他开口,小七跳下椅子接过锅铲,“去吧。”
“小祖宗你慢点。”钱渊叹了口气,缓缓出门。
二层甲板上,王义单膝下跪,双手平举苗刀,“谢少爷为曾公报此深仇。”
钱渊接过苗刀,手上用力抽出半截,发现刀身上又多了几道明显的裂痕,“收拾干净了?”
“绝无后患。”
钱渊皱起眉头,他发现王义的声音有些古怪,细细打量了几眼,轻声问:“没露行迹?”
“照过面的都清理干净,严世蕃尸首挫骨扬灰,留了些衣物,腰带散落山间。”
短暂的沉默后,钱渊眉头皱的更紧了,“让你事情办完再回京……王环已经出海了?”
王义沉默的跪在那儿,好久好久。
这次是长时间的沉默,钱渊脚一动,硬生生忍住,转了个方向,将放在一旁的凳子一脚踹飞。
“我怎么交代你的?!”钱渊一把揪住王义的衣领将他拎起来,“老子当年敢收下你这个曾公旧部,许诺让你为曾公复仇,难道还怕他卖了我?!”
“出了海就算被人认出是盗匪头目又如何?”
“只要无人知晓他是曾公旧部,事情就攀扯不到我身上!”
“他日裕王殿下登基,必能为曾公雪冤,再让他回归故土就是,也不过数年光景!”
“他蠢,你更蠢!”
“二哥说……人死了,才算收拾干净。”王义双目红肿,“他不愿为难少爷……”
“狗屁,你们脑子里都是什么!”钱渊压低声音骂道:“人死了才算收拾干净,要不要少爷我一刀宰了你?!”
“当年嘉定城内,区区生员,亦无惧无畏,难道到如今,反而怕了事?”
“明明可以隐姓埋名,过几年再现身,非要求死吗?!”
日夜兼程赶来的这些天里,王义也想了很多,他低声道:“当年曾公被弃市,二哥就想随之而去……但曾公临终前托付家眷,二哥才等了十年。”
带着潮气的江风迎面吹来,钱渊面无表情的迎风而立,本可以完美的一次冒险,却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却的遗憾。
如王环这等人,所思所虑难以详尽,但却有如此心性,报仇雪恨之后的自杀,虽是心愿已了,但蝼蚁尚有偷生之念。
在去年接到赵文华密信,得知欧阳氏病危的时候,钱渊就下定决心,伏杀严世蕃。
其一,徐阶不是好鸟,严嵩不是好鸟,但打压良臣,严世蕃做的最绝。
钱渊至今还记得嘉靖三十六年初的京察,严世蕃令吏部天官吴鹏扫落大量徐阶党羽,但同时也将大量良臣驱逐出京,最让钱渊印象深刻的就是被勒令致仕的工部郎中徐九思,徐渭在信中字字滴血。
其二,王义随侍自己多年,劳苦功高,心心念着的就是复仇,总不能等到严嵩致仕,严世蕃归乡再下手吧,到那时候,说不定王义心里都在琢磨。
其三,如严世蕃临终前所预料的一样,钱渊针对的的确是徐阶,但不同的是,钱渊并不想将这个黑锅扣在徐阶脑门上,他的用意在于打乱徐阶接下来部署的节奏。
不能让徐阶按部就班的攻倒严嵩,扫清严党,迎贤良归朝……
所以,才有王义、梁生率钱家护卫随戚继美先入闽,后入赣,才有梁生回归,而王义迟迟留在江西。
就是在拿几个月内,通过王义,王环在江西拉出了一支盗匪,打出了些名声,收拢人手,择机行事。
其实对于钱渊来说,严世蕃的死给他带来的并不会都是好处,最明显的就是,以前严世蕃能使唤得动吏部天官吴鹏,所以浙江数府官员任职,钱渊大都能心想事成,而如今……
当然了,不久前的科场舞弊案,吴鹏已然去位,也正因此,严世蕃才会离京返乡,命丧黄泉。
如今是文渊阁大学士吕本暂署理吏部,钱渊隐隐感觉得到,如若李默起复,嘉靖帝很可能不会让其第三次出任天官。
两手都是油的小七轻轻走上甲板,好奇的看着双目红肿的王义和一脸萧瑟的钱渊。
已近黄昏,晚风轻拂而过,钱渊回身挽起跪在地上的王义,“虽蠢不可及,却有两汉侠气,当名留青史。”
王义双臂微微用力挣开,双膝跪地,“谢少爷成全。”
钱渊再次俯身挽起王义,“别学他。”
从本质上来说,钱渊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官僚,他并没有将王义,王环视为砝码。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钱渊自豪于自己改变了这么多,但他更自豪于自己没有被这个时代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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