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了,这墓里面居然还有门!”大金牙骂骂咧咧,”这是——还有殉葬的!咦?不对,你们看??”
迎面一扇石门封死了墓道,在这石门前,十分可怖地堆积着十七八具白骨,都呈现靠壁而坐的形态,大小不一,似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骨架的颜色也不尽相同,有的早已发黑腐朽大半,有的仍然洁白完整,一看就知道死亡时间前后相差很多。
Shirley杨带上防毒面具走近后,轻轻一碰那黑色骨架,那残留的小半立刻松动落地,也没什么声响就变成了一堆黑色灰烬。
”佛祖!”大金牙倒吸一口冷气。
这会儿就是白痴也看出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殉葬坑,八成是以前从水塘上掉下来又侥幸没淹死的人,结果却全死在这儿来。
我头皮一阵发麻。
小蔡和胡八一立刻摸到石门前,提了狼眼一看,所有人都轻轻惊呼了一声。
这是一扇完全用玉石雕琢而成的大门,上面一共盘刻了九条龙,每一条都形态各异、威风凛凛,鳞片甚至闪耀着完全不同的青暗光泽,龙眼的神韵好似立刻要跳出来乘云而遁。下面不说,这么一整块玉石的价格,这手艺、这水准,简直令两千年以后的今人羞愧。
古代的工匠属于卑贱的户籍,而且代代如此。很多工匠都在局势动荡时趁机逃脱原籍。每一次战争后都有匠籍与乐籍的人失踪,而另一个地方就会多出很多农民,好似他们当真是祖辈耕田,对手艺半点不懂。因为害怕被抓回原籍而放弃祖传手艺,慢慢地,中国古代的很多绝技手艺就这样失传了。
”要是把这玩意儿搬回去——”胖子两眼冒星星了。
”得了,你王司令力比楚霸王,扛这就跟玩儿似的,而且一定是龙王爷的女婿,要不怎么带这么大的石头都能从水底浮上去!”
”胡八一你咒我呢!谁是龙王爷女婿了?”胖子一蹦三尺高,却再也不提带这”九龙门”回去的念头了。
这门相当漂亮,那糅合阴刻与阳刻的花纹层次分明,九龙栩栩如生,可就把这墓道封得严严实实甚至没留下一丝空隙。而且门上连一个类似门缝的东西都没有,就更别说是用来开门的凹槽或孔眼了。
”机关!”大金牙煞有介事地点头。
”废话!”我没好气道。
小蔡却忽然笑起来,声音很是怪异:”恭喜各位,-蓬莱登仙门-!”
”呃?”诸人皆是一呆,刚才就在心里想不会吧,应该不会的!没那么倒霉吧,肯定不会!可他爷爷的??咒骂一句后,胖子尤不死心地看我,我只当没看见。
”??九龙动,蓬莱现,天门开!”Shirley杨死死盯着那门,好像多瞪几眼,那龙就能动似的。
背到家了!我在心里狠狠地骂。摸金校尉的规矩很多,其实如果你真的不遵守,那也没什么,只是别怪祖师爷不保佑你。毕竟像卓言那样死板的人在倒斗这行里是很少见的。我运气不好,对于规矩向来是战战兢兢,唯恐不周到。但是有一条规矩,几乎大家都遵守。我不是指”鬼吹灯”那个,也有艺高胆大的,照拿不误,粽子扑上来就灭了它,有甚了不起。而是关于什么墓不能盗的规矩。
摸金校尉一般下手的,自然不会是平头百姓、小家小户的墓。
只有大墓,才能称得上是摸金。
可是规矩不能坏,忠臣良将的墓绝对不可下手,那一定得遭天谴!当然这个”忠臣良将”的定义,是老百姓自个儿心里的,我估摸也只有岳飞、卫青、海瑞这些算。当然,如果下手前不知道,进了墓才发现,那也得恭恭敬敬地退出去,这些墓的主人生前为国为民劳苦一生,死了之后好不容易能休息,我们这些宵小要是再去打扰就是该天打雷劈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墓不能盗,那就是道门中人的墓也不可动。
摸金校尉虽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兼通阴阳风水机关秘术,但是对于玄术还是敬谢不敏的!一来我们这些走夜路的,本来就对那些道门中人有求,谁也不敢保证,哪天不需要他们来驱一下厉鬼。二来么,就是那些玄乎得要死的符法,万一一个什么”五雷符咒”打下来,就是倒斗界的晓楚摸金校尉也是两眼一抹黑、束手无策的。
例如这”蓬莱登仙门”,恐怕是古早以前的有道真人才会在墓里使用,那些都是兵解求仙的人。
这名字的含义,自然是喻墓主超脱成仙去了。后来也说是这门一步开错,你也可以”登仙”了。
”小端!你不是东方朔的后人吗,难道对这玩意儿一点不懂?你老祖宗当年可是天花乱坠的一通侃,什么海内十洲、仙家万千、紫气氤散、奇珍异兽地把汉武帝侃得晕晕乎乎,只想长生不老求仙去了,你会一点不知道怎么开-蓬莱登仙门-?别唬你胖爷我了!”胖子见我不吭声,终于忍不住叫道。
”你说什么混话咧这是!”我见众人目光都有赞同之意当下急了,恼怒道:”我那老祖宗八成瞎掰,他要说的是真的,我要是真懂,我还不早修炼成仙去见太上老君了,还倒什么斗啊!这不是丢祖宗脸么我这是!!”
几人听了都忍不住一阵大笑,放过我了。
抹了一把冷汗后,我说:”要不,咱们就在这里等什么茅山道士?”
”小端你说这话忒不厚道,刚才可没有一个人同意坐着不动的,现在一扇门就让我们做投降派了?大家革命精神都哪去了?”胡八一这话一说,大家都是默然。
是啊,干摸金校尉的要是怕死怕鬼那还倒什么斗?其实所有人在一看见这石门的时候,就想去按龙的眼睛。但是可惜有九条龙,这儿总共也就六个人。何况如果那样就能开,还叫”蓬莱登仙门”吗?”丫不就一扇门吗,老子打不开,不能从旁边挖啊?”胖子气呼呼地说。
我们无言地向他投注目礼。
”呃?”胖子看看两边,摸着头干笑,”既然都是石头,砸开也行吧??”
”虽然不能从两边挖,应该可以从地下挖吧?”Shirley杨忽然接口。
”如果没有机关的话——”胡八一退后两步,再次打量那石门,”-登仙门-在造的时候,应该就会防止人从两边或地下挖开,所以这条路绝行不通!”
”那我们是不是要念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小蔡两眼无辜地问,配上他那刻意装作冷漠的表情,我一个忍不住,大笑起来,挥手道:”是哦,还要刺破手指,把一滴血溅上去,念-天地无极,两仪生玄??-”
”嘎吱!”
生锈而沉重的机关声响,在墓道里分外刺耳。
我全身僵硬,顺着众人吃惊而恐惧的目光,一寸寸僵硬地把头扭过去——身后的石门一阵轻微的颤抖,一滴溅在龙身上的血正迅速扩散,瞬间一条龙就染成了红色,龙须忽然竖立起来,两只龙眼正以缓慢的速度旋转。
”端哥,你好了不起!”小蔡崇拜的话让我从僵硬里清醒过来。
恐惧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原先摔下来时划破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又迸裂了,正往外渗着血。
那门上的,是我的血?胖子和大金牙瞄着我的目光危险极了,好似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Shirley杨倒是没看我,她有样学样地划开手指,一挥手,血滴溅到另外一条龙身上。
”嘎吱!”
同样是机关的沉重声响,但是那龙身上的血迹却像是忽然被吸收了似的消失不见。
胡八一眼明手快一把将Shirley杨拖倒在地。随即一声脆响,那龙嘴里喷出一道如墨汁般的**打在Shirley杨刚才站的地方。石壁上一阵呲啦的声响后,被腐蚀下了好大一块。
胖子感到不可思议,当下就要拔匕首来个有样学样。
胡八一忽地一把拉住了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麻烦你了,小端。”
九龙动,蓬莱现,天门开!
既然Shirley杨的血没用,说不定其他人的也没用,但我的血有用是肯定的。
心里涌起一股复杂又莫名的滋味,轻轻地,将血滴到了刚才那条喷出腐蚀**的龙的身上,同时往地下一趴,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这回倒是无声无息,又一条全身血红的龙开始旋转眼珠。
也不需要他们再多说什么了,我一一将血滴到其他七条龙身上。
石门立刻起了一种玄妙的变化,原先门上只刻了九条龙,现在居然浮现出了无数云雾的雕纹,在云雾最中间,九龙环绕之中,有一处精雕细琢,华美无比的楼阁状浮雕。
”-蓬莱现-!”小蔡激动得不行。
石门无声无息地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向两边退入了石壁里,露出了黑幽幽的洞口,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立刻吹了过来。
从头到尾,胖子都狠狠地瞪着我。
大金牙的目光也没有友善的意思,就差要把我的手抢过去,研究一下其中的血液到底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了。
”你祖先——好像是西汉人吧!”大金牙忽然开口,神色古怪。
东方朔是汉武帝的臣子,当然是西汉人,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我却了解他的言外之意,一边冒冷汗一边干笑:”放心啦,这千年蛊尸绝对不是我祖先啦!我敢保证绝对不是!!”
”行了!门开了,还站着干吗,进去啊!”Shirley杨说着,当先走了进去。
石洞里一片漆黑,但通风性却很好。一阵一阵冰凉的冷风从我们身后刮来,直吹向石洞深处,阴嗖嗖的。
狼眼的光在这样深邃的墓道里显得格外渺小,光延伸到远处就似乎被黑暗吞噬了一样。
死寂。只有呼吸声、脚步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他们虽然都没有说话,我却知道他们心中都对我有了猜忌。
这样离奇的古墓,葬着一个非同寻常的千年蛊尸,那传说中形同死亡鬼蜮的”蓬莱登仙门”,其机关之复杂繁琐,令人甚至说不全十分之一。这么复杂的东西居然就被我用几滴血就搞定了?换了是我,恐怕也要心里嘀咕加紧提防。他们没把我当粽子捆起来再塞一个黑驴蹄子到嘴里,就已经够给我面子了。
尽管知道,还是感到心中苦涩。
早知如此,为什么要趟这次的浑水?冷风越来越微弱,墓道里一片寂静,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偶尔有水滴声传来,却又仿佛极遥远极遥远,让人怀疑是错觉。
然后,就仿佛听见有古老的编钟乐器因风而轻响,冰冷的声音,一直在墓道尽头徘徊。
空气压抑得人无法呼吸。
可是怎么走,也看不到尽头。
”会不会错过岔路了?”Shirley杨轻声问。
狼眼手电立刻往两侧石壁上照去。
这一照,那血红的颜色立刻填满了我们的双眼。
一声尖叫,大金牙指着石壁说不出话来。
一簇一簇、一朵一朵,石壁上开满了鲜红色的花朵,妖艳而诡异。那触目惊心的色泽,润丽得像是要滴下同样鲜红的**来——鲜艳瑰丽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石壁生长出来,由上至下铺满整个石壁,还在向下蔓延,转眼间地上也多了一层红色的颗粒,然后颗粒膨胀出几个类似触角的东西,开始的时候如同米兰一样小而可爱,但是体积立刻就延伸开来,一朵朵如同血莲,层层叠叠,完全覆盖了原有的青色石石面。
狼眼往来路一照,哪还有什么路,只剩下一片血红。
”跑啊,大金牙,你愣着做啥?”我一把扯住吓呆的大金牙,撒腿狂奔。
不断来回照射的狼眼终于让我们看清石壁上冒出的也是一颗颗红色粒状物体,迅速盛开为妖异诡艳,好似我们跑得越快,它也长得越快。
这条墓道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无数血色花瓣顺着我们的足迹一路绽放。
”这是蛊!这是蛊啊!”小蔡嘶声喊道。
谁会相信那光滑的石头上会开出花来?何况是那样的速度、那样的颜色。
”快跑!一丝半点也不能粘上!!”
不知道慌乱里谁撞了Shirley杨一下,她手里的狼眼掉在了地上,但是时间已经不容她去捡。当初为了节省我们只开了这一把手电,墓道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粗重的喘息声和混乱的脚步声在墓道里回荡。
那花开得无声无息,但我好像一直能听见花瓣长出来的恐怖声音。
跑!这是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念头。
想象一下自己全身被那花瓣覆盖后的样子吧!
听过胡八一说过入献王墓的经历后,谁敢保证这石头下是不是铺满了上千年前就蛊封的尸体,然后在闯入者进来后蛊化为花朵延伸开来??不知道心脏在怎样剧烈地颤动,只记得一股怒火烧掉了理智,我猛然止步,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土制的燃烧瓶。
不就他妈的一群虫子!我要把他们烧得连灰都找不到,再看看它还能不能把花开得这样红!!
”小端,你冷静??”
狼眼一开,我立刻冷静了,石壁两侧哪有什么血红花朵,连只蚂蚁都没有,而我身边居然只有那个在开始就被我抓着手腕的大金牙。
”其他人呢?”
”咱跑进岔路了,这还看不出来么?”
我努力调匀呼吸,试着喊了一声:”小蔡!胖子!!”
空空洞洞的回音没有人答腔。、”不好了,小端!蛊又来了!!”
大金牙一声惊呼,只见石壁两侧又延伸出无数红色颗粒。
我一把捂住了大金牙的嘴,没有跑,只是拼命放轻呼吸,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
有的古墓中的毒物是根据温度来袭人的,这蛊怕是跟着声音来的,要不然怎么他们先前跑得越快那花开得越多,等到只剩我们两人时却反倒没有了?一点一点,犹如红色的草莓,停顿在石壁上,没有再变化。
我放开大金牙,这丫的也不笨,悄无声息地和我一步步慢慢后退。
来时的石壁上红色的颗粒如同死了般静止,前方石壁上则毫无反应。
看来我猜得没错。
这种墓要是一人或两人进入,不会惊动蛊;要是大规模挖掘或用炸药,不说那”登仙门”有什么玄机了,光这些蛊受惊动而动就能吞噬掉所有人。
后怕了一下,要是开始时没有不小心把血滴过去,而是用挖的,估计这会儿早就义了。
轻手轻脚地往前走,拼命观察四周,看看有没有被”吵醒”的蛊,我心里一阵憋闷。
这也忒窝囊了吧,一上知天文下懂风水的摸金校尉——愣是整得跟一偷儿似的,生怕有猫出来咬了爪子。
”小端,你小心啊!”大金牙拼命压着嗓子说,看看四周没反应才继续道,”跟咱后面进来的一是那群道士,二是那些蛊教的人。咱是普通人,比不上他们手段高超,不小心点不行啊!”
我狠狠点了下头,几个字在喉咙里嘟哝了半天,终于发出了声音:”就冲这,咱也非把一切机关都惹出来,让他们好好解决!!跟咱后面捡到的绝不是便宜,就只有麻烦!”
大金牙脸上一片惨然——他不是那个意思啊?又走了好长时间,刻意的死寂压迫着神经。大金牙忍不住低声问:”小端,你是不是后悔了?”
嗤笑:”这还用你这奸商提醒么?我早后悔了!”
”那你是不是也和王凯旋一样,怪我号称奸商却栽在那尸古玉镯上,还莫名其妙地把玉胎弄丢了?”
定定瞄他一眼,低声答:”我一直在后悔,但是-登仙门-开后,我却一点也不后悔了!”
”啊?!”
”奸商你脑子哪去了?一扇非得我的血才能打开的门,换了你,你不觉得好奇吗?说不准本大人才是这千年蛊尸的关键,哈??”想到得意处正自仰天大笑一番,忽而心头一惊,赶紧捂住了嘴。
就知道这家伙没啥好心肠!这自大的脾气比胡八一还严重!
大金牙一脸的惨然。不过眼珠一转,又疑惑起来。
为什么偏偏东方端华的血就能打开登仙门?难道这千年蛊尸——”小端,你为什么敢保证这里绝对不是你祖宗的坟?”
”废话,因为我祖宗的坟在??”我蓦然回头,冷瞪大金牙。
哦!原来如此!大金牙一副”原来你小子连祖宗的坟也盗了”的表情,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明白个毛!我郁闷地扭过头,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这也不能怪我啊,我这不是进去以后才知道的嘛!”
老天爷真他妈的会耍人!
”唉,不对!你东方端华号称倒斗界第一端午,凡进坟必有粽子!难道你祖宗也被你小子气得变成大粽子从棺材里爬出来了?那,不是??”大金牙在我那杀人般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很明智的闭上了嘴。
我真是混球,怎么跑的时候偏偏拽着这家伙,要是Shirley杨的话,那有多好!
唉——叹气是没用的,自怨自艾是不值钱的,就是要死,也得先往前走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