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琳格担忧着,焦急地在原地徘徊。她不知晓冰川枫突然跑开是要去做什么,也不清楚另外三人以及茯能否抚慰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她也想跟上去一探究竟,但,正是她说的话让冰川枫情绪失控,倘若跟上,冰川枫会做出什么?——她不确定,也很害怕。
德琳格走得累了,便找了张长凳坐下,但坐下又没一会儿,她又站起,但却不知该去何处,于是她只得像无头苍蝇那样,一会儿走到训练场中央,一会儿走到训练场边缘,一会儿又在长凳周围来回转圈,坐立不安。
走着,站着,又走着,又坐下,让德琳格有些口渴了。她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热水瓶,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地喝着。
喝完后,放回原处后,她还是不安。
她看不见那几人的身影,听不见那几人的声音,同时,因为刚刚的慌乱和乱转,她也已经找不到他们离开的出口了。
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后,德琳格还是站起身,决定在这附近找一番——兴许他们也只是在训练场周边呢?
但当她刚刚走出训练场时,却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茯的声音。
“喂——德琳格——”德琳格定眼望去,果真看到了一个正在向她摆手的黑色人影,以及那四人颜色各异的头发。
德琳格于是立马迈开腿跑过去,同时也渐渐看清了那几人脸上的神情:
芙薇特欣慰的笑容,爱芙尔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符燊放松的表情,茯始终挂在脸上的微笑,以及——
冰川枫低着头,脸上是少见的释然。
“那个,冰川枫……”德琳格跑到冰川枫跟前后,虽然已经大约看清冰川枫的表情,但心里还是隐隐不安,小心翼翼地说着。
“嗯,学园长。”冰川枫抬起头,两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眼白还隐隐发红,但表情已经不再严肃、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
“很抱歉,在你面前说起那件事……”德琳格看着冰川枫的脸,语气中满是自责与愧疚。
“没事,学园长,刚刚……嗯……是我没控制好情绪,不是你的错。”冰川枫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以冷傲为主基调,但这次,明显还混有些温柔、宽慰。
德琳格听到冰川枫的回应后,低声呢喃了些什么,脸上露出了欣慰、欢欣的笑容。
“刚刚在一个转角,枫不知道怎么就把我甩掉了,我和爱芙尔、芙薇特都找不到她,找了好久,直到瞥到人工湖旁边的一个角落,才终于找到她——呃,还有师傅。”符燊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向学园长说明情况,而爱芙尔和芙薇特也点了点头。
“那,符燊,你们是怎么让冰川枫冷静下来的?”
“额,我,我们……”
“其实,我们好像什么都没做呢。”芙薇特此时开口了,及时缓解了符燊的尴尬,但却让德琳格更加疑惑了。
“啊?如果你们什么都没做的话,那……”
“准确的说,我们只是简单安慰了下冰川枫,额,还有就是,符燊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就上去抱了下她。”爱芙尔补充道,却让符燊和冰川枫同时害羞地偏过了头。
“爱芙尔,这件事就不用说了……”
“这种事,不用说出来吧……”
德琳格看着她们大同小异的反应,不禁轻声笑了下,但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了茯。
茯还是笑着,却看不出他是喜是悲,不过——德琳格想,他应该是开心的吧。
“没事就好了。”德琳格笑着对面前的四位少女说道,同时还叫了叫茯,似是准备离开了。
“等等,学园长。”这时,冰川枫突然开口,叫住了德琳格。
“怎么了,冰川枫?”
“我……我,还是决定,要参加这次集体外出。”冰川枫坚定地说,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这固然是一个很容易便能做出选择的事情,对于其他学员而言是如此;但对于冰川枫,那里是她记忆的起点,亦是悲剧的起点。
去,就要面对往日记忆潮水般的冲刷,就要再次咽下那苦涩的浊酒;但若是不去,也只是逃避而已。
与其逃避,不如直面,也许还能将其跨越——抱着这样的信念,冰川枫做出了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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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黄昏,德琳格与茯一同坐在离分部大楼不远的公园内,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
“今天安排的工作不多,剩下的也没有很高的优先级,晚上再做也不迟。”德琳格放松地说,瞥了一眼身边依旧撑着伞、喝着柠檬汁的茯,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今天一直很好奇,你到底跟冰川枫说了什么,才能让她转变这么大?”
“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东西,但是,”茯放下了手中的饮料杯,抬起了头,看向地平线上的落日,“我答应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就很特别吧,连我也不能说?”
“我一向守口如瓶、言出必行,因
为你而违反约定,岂不显得我没有素质?”茯转过头,打趣地说道。
“这么说也对。”德琳格笑了笑,继续看着前方。
“那么,下周,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安排。只是,既然萨特也会来,那就不可避免的会有些意外。”
“比如呢?”
“比如,突然要我陪他喝一杯什么的。”茯又拿起了饮料杯,将里面的柠檬汁喝完,摇了摇确认没有剩余后,才将它抛进了前方不远处的垃圾桶。
“这也算得上意外?”
“那当然,我可不想跟那家伙打太多交道。”
“我也不想。”
“那你呢?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啊,身为学园长,更多的是负责孩子们的那些事吧。”
“需要我帮忙吗?”
“也许吧,不过,你还是在意一下这次外出的安全比较好,那里毕竟是东京。”
“不用担心,就算突然冒出来个神使,这不还有我吗?我可是最强的。”
“那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的实力。”
德琳格说完,两人便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茯脸上仍挂着那一抹微笑,但他此时心中百感交集。
东京,最强的战绩铭刻于此,最惨烈的战役也爆发于此。
阳光裹挟着暮色,穿过叶间的缝隙,在空气中流动着,最后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金色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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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一艘轮船载着上百名来自公约不同学园的学员,经过略微漫长的航行后,来到了昔日岛国都城、世界最繁华都市之一东京的遗址之上,即那一片血色海洋。
当然,它有个更为正式的名字——出云血海。
那一天的下午,萨特面对着上百名学员,面带微笑、声情并茂地讲述了曾爆发于此的、人类历史上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紊乱——东京事变。他激动地叙说着那一次紊乱的突然,无数罪天使遮天蔽日的恐怖,公约军队与当地军民共同抗击紊乱的场景,以及一些英雄的伟大事迹;而其中,便包括爱芙尔的父亲,乔戈尔·德垃缇丝。
爱芙尔、芙薇特、符燊、冰川枫四人坐在一起,沉默无言。
当爱芙尔听到自己老爸的名字时,她激动地想要跟另外三人分享,但看到转过头看到冰川枫严肃的表情、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哀伤后,她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时,爱芙尔也想起了自己老爸已经去世的事实,虽然并不是近日才发生的事,但她还是感到了悲伤。
“……紊乱夺走了不知多少人的生命,让不知多少个家庭分崩离析,但这样的悲剧,今天依旧在上演。
“所以,这就是我们身为觉者所要背负的责任——抗击紊乱,从紊乱手里,重新夺过整个世界。
“就像,我的一位朋友很久之前说过的:‘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人类,一定会战胜紊乱!’”
说完,萨特深深鞠了一躬,台下掌声轰鸣,几乎每一个人都被他富有感情、具有感染力的演说感动了——除了一些人。
比如,坐在角落里喝着柠檬汁的茯,坐在嘉宾席的德琳格,以及真正为紊乱所伤害的冰川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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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符燊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她冥冥中感到一丝不对劲,于是直起身,睡眼惺忪地向一旁看去。
爱芙尔与芙薇特依旧安眠,轻声打着呼噜,在一张床上紧紧地靠在一起。
但当她将头转到另一旁,却猛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应当睡在另一边的冰川枫不见了。
“枫!枫!你在哪?!”符燊瞬间清醒了,赶忙小声叫道,并下床穿上了拖鞋。
在房间内轻手轻脚地一番寻找后,依旧没有找到冰川枫的踪迹。于是,符燊打开了房门,左右张望,果然找到了趴在栏杆上望着血海的冰川枫。
“枫,原来你在这啊,吓我一跳。”符燊松了一口气,轻轻关上门后便向着冰川枫走去。
夜间的海风很凉,吹得人起鸡皮疙瘩;但海面没有多少风浪,轮船行驶得很平稳。
冰川枫没有太大反应,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人出来找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血色的汪洋,海风拂起她未扎起的淡蓝色长发,让她的猫耳不自觉地摆动。
“枫,”符燊走到了冰川枫旁边,也趴在栏杆上,但她看的是夜幕之上数不清的繁星,“是在想过去的事吗?”
冰川枫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样啊……”符燊叹了口气,面色平静,但同时,又带着些哀伤,“这样的场景,我也不自觉想起了些往事。”
“唔……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突然间,房间的门被打开,爱芙尔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而芙薇特也冒出了头。
“你们是睡不着吗?”芙薇特温柔地问道。
“啊……我
,的确是睡不着。”冰川枫转过了头,微微笑了笑。
“我们都想起了些过去的事。”符燊补充道,同时也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在这里听一听你们的故事吧。”芙薇特拉着还没睡醒的爱芙尔凑到了两人身边,也趴在了栏杆上。
“这样啊,那,我们谁先讲呢?”冰川枫见状有些吃惊,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枫先吧,我……我可能要准备一下。”符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具,继续眺望着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星星。
于是,冰川枫开始讲述她的故事,而符燊也卸下了她一直佩戴的面具,露出了面具下夹杂着黑色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