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芙尔睁开了眼,面前是一块全息投影而出的屏幕,上面有无数串白色的数字在不停地跳动、变换,还有些数字,已经变为红色。
“数据,还正常吗?”爱芙尔这般想到,但却是皱起了眉头——明显的,紊能监测数据已经严重超过可接受范围,而逃生飞船的各项数据也还没有达到合格线。
“博士!外围战线已经崩溃,神使正在向我们这边飞速赶来!”突然间,一个男研究员打开了实验室的机械门,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满脸惊恐,怀里还抱着一叠厚厚的研究资料。
“博士!飞船依旧没有准备完毕,紊能抗性还是远低于设定指标!”又一个女研究员跑来,脸上同样挂着惊恐的神情,在实验室门前还摔了一跤,重重地倒在地上,怀里的资料散落一地。
爱芙尔听着这两个极坏的消息,默默地闭上了眼,沉重地叹了口气,在这残酷的事实面前低下了头。
“博士……”男研究员看着博士颓废的模样,以及屏幕上一个又一个标红的数据,同样绝望了下来,身体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这下,我们都要完了……”男研究员的泪渗出眼眶,顺着脸颊沉重地砸落地面,一滴又一滴,宛若死神不紧不慢的脚步。
忽然间,外面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爱芙尔赶忙抬起头,看了眼实验室外的实时监控,发现是一束蓝色激光从一座飞艇上射出,精准命中了空中的周身为黑色微粒所环绕的不人不鬼的神使,迫使它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同时也荡除了一大批罪天使。
爱芙尔睁大了眼睛,顿时兴奋起来,以为迎来了转机——
然而,就在下一秒,被蓝光笼罩的神使竟向着飞艇发射出了一团黑色微粒,在被击中的瞬间,飞艇就已灰飞烟灭,渣都不剩。
爱芙尔这下彻底绝望了,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白色的长发垂下,遮蔽了视线;屏幕上所有的数据都已变红,监控画面俨然一副末日之景,实验室里的警报灯也已经亮起,刺耳的警报声宛若一把锥子,一点点,一点点刺入所有人的心里,摧毁着最后的希望。
爱芙尔心里充斥着绝望,她叹了口气,抬起头,从口袋里取出随身携带的梳子,整理好了头发。
她从一旁抓来了一面镜子,看着镜子里反射出的柔顺的长发、精致的脸蛋、以及额前的蓝色和粉色挑染,露出了自以为的最后一抹笑容。
“拟态万象、重构万象,和探虚之镜呢?”放下镜子后,爱芙尔站起了身,对瘫坐在地上的一男一女问道。
“这三件都已经被严密封存,即使是神使也没办法破坏,除非是地球爆炸,不然,除了……没有人能发现并使用它们。”女研究员勉强还算镇定,男研究员已经彻底崩溃,双目无神,好似已经失去了魂魄。
听到这个消息,爱芙尔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随后关掉了全息投影,径直走向了女研究员。
“我们能使用它们,对吧?”
“额,没错,我们……”
“这就够了。”爱芙尔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讲话,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攥的特别紧,“带我去取它们。”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封存它们有什么用?又没有人能活下来。还不如趁现在,拿起它们,去跟神使做最后的抵抗。”
爱芙尔激动了,咬紧牙关,面色狰狞,泪流满面。
女研究员被爱芙尔这一番话弄沉默了,低下头,眼神也变得空洞了。
爱芙尔和女研究员都站在原地,她们都明白,此刻的反抗有多么微不足道,她们甚至可能还没来得及拿到那三样东西就已经被神使消灭,就算拿到了,那又如何?她们同样会在离开实验室的一瞬间被空间内超高浓度的紊能转变为漆黑的罪天使,变成一头没有理智、没有感情、没有思维,没有人类所有一切的怪物!
什么“博士”“研究员”,不过是拉过来凑数以作垂死挣扎的渣滓罢了。研究所的负责人在两周前就已经死于紊乱,博士在五天前还只是一个刚刚进入大学的学生,女研究员和男研究员甚至昨天都还只是两个公务员,难道指望着他们去拯救世界?
爱芙尔内心被撕扯着,面色狰狞,她的脑子里只充斥着一个想法:“抵抗!战斗!”
但是现实又是多么残忍,即使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和勇气又如何?爱芙尔即使心里想着垂死挣扎,口中却只能在恐惧的胁迫下不断低声叫着:“可笑,太可笑了……”
突然间,又一阵爆炸声响起,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一个粉色长发的女研究员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博士!快走啊博士,还有希望,不要放弃啊博士!”粉头发的女研究员一把拽过博士的手,将博士从绝望的回响中拉出,并拉着她冒险地向着研究所深处跑去。
“喂!你要干什么?!”爱芙尔惊讶了,不知为何感到一股愤怒涌上心头,大喊大叫着,试图将手挣脱出来。
“带你去逃生飞船那!”此刻,博士才终于看清,拉着自己不顾
一切往前跑的女孩,是研究所仅剩的一个原研究员,也是她极喜欢的一个女孩。
“去飞船有什么用!都这个时候了,还挣扎个什么劲啊!”爱芙尔违心地喊着,她自然不想放弃,但在这已然绝无希望的现实面前,这种无异于蚍蜉撼树的举措又有什么用呢?
“还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不要放弃!”女孩坚定地喊着,爱芙尔怪异了,她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看似柔弱、不起眼的女孩在这末日之下会有这么强大的气场、这么强烈的信念。
在爆炸声、嚎叫声、喘息声中,女孩和博士最终来到了研究所地下的飞船发射场,看到了那艘月白色的飞船。
“博士,快!快进去!我来完成发射准备!”女孩一把将博士推向飞船,自己则跑向了一边无人操控的控制室。
爱芙尔呆住了,她似乎是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怔怔地看着女孩独自一人做着飞船的发射准备工作。
此时,爱芙尔听到发射场的另一个出入口那里传来了聒噪的声响,但当她转头看去,无数罪天使已经将机械门完全破坏,如开闸泄洪般涌了进来。
“博士!别愣着了!快点,快点进去!”此时,女孩也完成了飞船的应急发射准备,赶忙从控制室里跑出,给她套上专用服后推搡着她,硬是将她给塞进了飞船船舱。但,同时的,罪天使也即将涌了过来。
博士此时也缓过了神,和女孩一起吃力地拉着舱门,与罪天使作时间上的赛跑。
就在罪天使即将扑上来吞噬女孩的时候,就在发射倒计时即将归零的时候,就在舱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女孩奋力一推,微笑着对博士说道:
“再见,d……”
爱芙尔没有听到她的下半句话,因为舱门已经关闭,而女孩也已经被罪天使淹没,但是——博士的身体却猛地一抖,泪不知为何流了下来。
飞船推进器喷射出火焰,将其底下的罪天使全部烧为灰烬,同时也让飞船缓缓升起,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从发射场顶部的洞口飞出,让爱芙尔得见已然沦为末世的世界——
高楼崩塌,烈火四起,尸横遍野,黑潮压境。
神使仿佛注意到了这艘小到不起眼的飞船,只是随手向其丢出了一团黑色微粒,随后便率领着无数罪天使踏平了研究所,将人类屠杀殆尽。
爱芙尔看到那团微粒后并无太多反应,表情木讷,双目无神,还未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被彻底抹消。
然而,就在微粒即将命中飞船时,爱芙尔眼前却是闪过了一副无法描述的景象,光怪陆离而荒诞不经;倘若硬要去描述,那就是五彩斑斓的黑、五光十色的白。
爱芙尔被这超乎理解和想象的场景惊住了,刚想着定睛观察,双眼却一阵刺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同时,她也听到了飞船解构的声音、强风拂过的声音,以及坠入潮水的声音。
缓缓睁开眼后,爱芙尔却是看到了一副人类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图景——
那是一棵往上望不到头,往下同样望不到头的巨树。它生长于暗红的空间中,往下看,是它漆黑的根系,往上看,是它金黄的主干和无数枝丫。枝丫上生长着无数好似肥皂泡一般的果实,有的饱满、有的干瘪,还有无数果实变为漆黑,掉落枝头,为根系所吞噬、吸收。
爱芙尔惊异了,她下意识伸出手,却发现她的形体已然消散;她想移动,但却好像被牢笼困住,动弹不得。
爱芙尔挣扎着,却始终也无法摆脱束缚;然而,奇怪的是,即使已经没有了肉体,她依旧能感受到疲劳,并且很快便筋疲力尽,陷入了绝望。
“还有希望,不要放弃啊博士!”意识模糊时,爱芙尔隐约听到了那女孩说过的话,那是从巨树的主干传出来的。
爱芙尔略微清醒了些,她发现,那金黄的主干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金色占据整个视野,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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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爱芙尔发现自己的形体变为了一个由金色、黑色、白色、紫色、红色交错构成的“人”,正面对着一个枝丫上的果实。
此刻的她,无欲无求、无喜无悲,从生理定义上已完全不是一个人类,而更像是——神明。
她觉得这个世界无比熟悉,于是将其凭空放大,看到了新生的世界上三块熟悉的东西。
哦,明白了,是一号世界。我就是从这里来的。
爱芙尔如此想到,好似不在意一般,在瞬间离开了这个果实,并瞬移到了主干前,观察着无数紊流中携带的信息。
忽然间,一面镜子从金色中缓缓飘出,爱芙尔不禁想到了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万年,也许是几千万年,也许是几亿年——但对我来说,都一样。
规则什么的,应该还要很久才会有机会吧。
我还是找不到她说的那句话,但,对我来说,无所谓了。应该是。
镜子最终飘到了爱芙尔跟前,她
静静注视着这混沌的镜面,首先看到了一缕蓝色和粉色的挑染。
随后,她看到了自己,那个粉色长发、天蓝色瞳孔的自己。
我是谁?
爱芙尔吃惊了,这句话仿佛是自己问的,又仿佛是“自己”问的。
“我是爱芙尔。”爱芙尔这般回答道。
啊。
你,应该就是规则的转机。
“你是谁?”爱芙尔听得云里雾里,此时的镜中,也不再是她的模样,而是那一个由色彩构成的“人”。
啊。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
我,是奥西米特的神明,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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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芙尔骤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来,面露疑惑,大口喘着气。
“是……梦吗?”她这般想到,一头雾水。
“嗯……怎么了,爱芙尔?做噩梦了吗?”芙薇特被爱芙尔的动静吵醒,也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我……我不知道。”爱芙尔只记得刚刚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只记得梦中她好像看到了一团色彩,以及一缕蓝色和粉色的挑染。但是,她分明没有挑染,她的头发无论何处,都是明月一般的白色。
“唔……欸?爱芙尔,你怎么哭了?”芙薇特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爱芙尔的脸,却发现她的眼眶溢满泪水,正顺着脸颊滑下。她伸出手,帮爱芙尔擦去了眼泪。
“啊,怎么……”爱芙尔也惊异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触到了泪痕,一滴泪也同时滑落,落到了她的指尖上。
“嗯……爱芙尔应该是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芙薇特看着爱芙尔一脸懵的模样,虽然也感到不解,但还是笑了笑,从床边抽出一张纸巾,帮她擦干净了眼泪。
“不用担心,不管做什么梦,我都在你身边。”丢掉纸巾后,芙薇特紧紧抱住了惊魂未定的爱芙尔,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明月与繁星无言,默默注视着世间万象,它们仿佛亘古不变,又仿佛刻意为之的造物。
但是——谁知道呢?这与任何人无关,兴许,也与爱芙尔无关。
爱芙尔不记得那梦的内容,只是希望着生活安好、未来安定,这不过是她这一位少女普通、平凡的期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