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深吸一口气:“这画是要买给那个赵爷?”
谢珣解释道:“我这次暗访,圣上给我派了一些侍卫,在我们离开京城之前,他们已经启程来扬州。这个铺子就是他们打探到的消息,这幅画就是外地客商来扬州,给姓赵的投名帖。”
“一千两换一幅假画,这投名帖还真够贵的。”
沈绛突然苦着脸:“那方才我打了那个掌柜的一拳,岂不是要坏事?”
“别担心,你行事莽撞了些,反而让他们更加放心。”
沈绛笑道:“所以我如今就是要假扮成一个莽撞冲动的小公子,初出茅庐,看起来格外好骗。”
“阿绛,果然聪明。”谢珣伸手摸了下她的头。
沈绛将手中折扇刷的一下打开,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他:“那为何你先前不跟我说,害得我差点以为要坏了你的事情。”
“是我的错,早晨出来的急,还未来得及与你说。”
谢珣也是没想到,沈绛会出手教训那个掌柜。
果然第二日,那个牙行经纪一早就来了。
沈绛和谢珣随着他,一路到了瘦西湖畔的一处酒楼。
两人刚到门口,就听里面莺莺燕燕笑声不断。
这一大清早,就如此荒淫无度,这个姓赵的真当自己是扬州的土皇帝了。
不过他们入内,才发现包厢内的场景,倒也还好。
只见两个姑娘一人怀抱琵琶,一人手中抚琴,正用吴侬软语唱着缠绵的小曲儿,而坐在桌旁边的中年男子,身侧则有一个绵若无骨的姑娘,正用筷子,喂他吃东西。
“赵爷,奴家喂你的,好不好吃。”女子娇滴滴道。
赵忠朝抬手,抚摸着她细腻的手背,心满意足的眯着眼睛:“好吃,好吃。”
谢珣望着此人,脸上带着恍然道:“原来阁下就是名满扬州的赵爷。”
沈绛则是露出一脸吃惊,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也是极完美的符合她初出茅庐的身份。
赵忠朝将两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这才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程公子吧,我早就听闻,咱们扬州刚来了两位俊公子。”
“我等二人,不过是初入扬州而已。”谢珣道。
赵忠朝却丝毫不介意,让他们知道,自己在扬州手眼通天的事情。
他说:“你们二人一入这瘦西湖,就将两岸的多少小娘子迷住了。”
“不敢当。”谢珣轻笑。
赵忠朝冲着一旁的椅子努努嘴,“别站着,都先坐下吧。”
两人坐下后,谢珣就顺势将昨日刚买下的画,递给了赵忠朝,说道:“我初入扬州,自然也打探了一番,特寻得这份吴道子的真迹,不知赵爷可还喜欢?”
待赵忠朝身边的女子,从谢珣手中接过画卷,还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难怪那日他们在瘦西湖畔,能引起那样大的动静。
就这位程公子的俊俏模样,即便是不要银子,也不知有多少人愿意陪他呢。
赵忠朝打开画,朝底部看了一眼,这幅画上面有标记。
果真是在他的铺子里面买的。
“不知道程公子来扬州,是想要做什么生意?”赵忠朝问道。
谢珣轻笑:“听闻赵爷手中有盐引。”
赵忠朝眯着眼睛朝他看了过来,冷笑一声:“胃口倒是不小。”
“想要赚钱,自然得有大胃口。”谢珣淡淡道。
赵忠朝朝他瞥了一眼:“那你有什么?”
“船和银子。”
赵忠朝对他的话,半信半疑,直到谢珣说:“江泉程氏。”
这下赵忠朝忍不住坐直了身体,他望着程婴,一脸惊讶:“没想到程公子竟是江泉程氏。”
江泉程家,乃是大晋出了名的造船家族。
传闻程家祖师爷,对造船格外感兴趣,甚至造出了能出海的大船。
可以说,除了朝廷的工匠艺人之外,江泉程家手中所保留的图纸,可造出能出海的大船。
如今江南一带,那些出海的商船,都或多或少与程家有关系。
只是程家太过低调,一直闷声发大财。
赵忠朝自然也派人调查了他们两人的身份,只是时间太短,还尚未传回消息。
“程公子既是程家人,又何必来扬州找门路做生意。”赵忠朝狐疑道。
谢珣摇头,低声说:“赵爷有所不知,像我们这样的氏族子弟,若是不自己做出些本事,以后在家族中是并不能说上什么话的。”
一听这话,赵忠朝却赞同的点头:“若是自己没有本事,出身豪富又如何。”
他这么一想又觉得得意,自己虽出身低微,如今却能与这些大家族出身的公子哥平起平坐,这些人甚至还要求着自己给赏口饭吃。
“既然是这样,我就先收下这幅画。”
随后他转头看向沈绛,不由奇怪道:“不知这位小公子?”
“我姓姚,是来扬州找铺子做买卖的。”沈绛直言不讳道。
赵忠朝盯着她的脸,瞧了又瞧,他并不好男风。
只是这小公子的脸皮未免也太白了些,瞧着嫩滑可口,也不知手感是不是比他身边这个小娇娘还要好。
沈绛并不知道他心底的龌蹉心思。
但谢珣却因为赵忠朝直勾勾的眼睛,皱起了眉头。
好在赵忠朝也并非真的色胆包天,很快他收回目光,轻笑说:“姚公子难道就是京城朱颜阁的主家?”
“原来赵爷也听闻过朱颜阁的名号。”
赵忠朝哼笑一声:“岂止是听过。”
他可真是花了不知道多少冤枉钱。
不过这次他们与赵忠朝,确实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直到他们离开,两人在回客栈的路上,竟险些被堵住。
“这前头怎么回事?”沈绛抬头看过去。
因为前面被封路,所以他们过不去。
原来他们正好走到了扬州府衙附近,只听一个人说道:“是京城里派来的巡抚大人到了,府尹大人派人封了路,怕巡抚被人冲撞呢。”
巡视扬州的巡抚?
沈绛诧异的朝身侧的谢珣看了一眼。
直到她重新转头,正好不远处的马车渐渐到了跟前。
待马车停下,府衙门口站着不少官员,为首的那位府尹大人,竟亲自上前迎接。
接着,从马车里步下一个身着监察御史官服的男子。
只听他身姿挺拔如松,虽只能瞧见侧颜,但他嘴角紧抿,一脸冷肃。
温辞安。
沈绛没想到从京城来扬州的巡按大人,居然是温辞安。
于是她忍了一路,待到了客栈小院,这才问道:“三公子,为何又来了一位巡抚?”
“我乃是暗访扬州,所以我想是皇上又派人过来,在明处巡视扬州,这样扬州上下的目光都会被现在这个监察御史吸引。”
沈绛大惊:“那温大人在明处,岂不是危险?”
听着她焦急的语气,谢珣心中莫名被扎中。
许久,他低声问“你很关心这位温大人?”
第90章
沈绛之所以会脱口而出, 担心温辞安的安危,也是因为之前温辞安在父亲的案子中,帮她太多。
他明知此案涉及皇子,依旧一心想要拨乱反正, 追求正义公道。
“先前温大人帮我许多, 爹爹的案子, 是他上朝时弹劾魏王,这才有了转机。所以你方才说扬州官场上下都会被他吸引, 我才会有些担心。”
听着她的回答,谢珣忍不住喉结滑动, 却觉得有点儿可笑。
是觉得他自个可笑。
明明她就在身侧,也明知道她关心温辞安的原因, 却依旧心中有所忐忑。
或许是因为相较于温辞安的始终坦荡磊落,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秘密。
甚至至今还对沈绛隐瞒着他的真实身份。
这次回京, 不管如何, 他总该要坦白。
谢珣温和道:“是我问的太突兀了, 那位温大人确实对沈家有恩,虽然在扬州, 我们不能有所表示, 以后回京, 咱们可以专门谢谢他。”
沈绛小声问道:“我们可以提醒他小心些吗?我怕万一他真的查出什么,扬州这些官员真的会丧心病狂到对他下手。”
“放心吧, 巡按御史外出,都会有侍卫保护。况且他是京中派来的,除非这些扬州官员真的想造反, 否则不会对他动手的。”
沈绛微叹了一声:“可是这些人若真的做了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还会在意他是巡按御史吗?”
之前江南也有监察御史, 可是扬州的风声,却一点都没传到京中。
可见扬州上下一心,尸位素餐,到了何等地步。
只怕连监督御史都已经被他们买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