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节

左丰年等人虽也着急,担忧侯爷的安危,可是西北离京城毕竟太远,他们鞭长莫及,就在他们想要联名上书,再次向圣上为侯爷求情时,却听闻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长平侯的三女沈绛,敲登闻鼓,闯金銮殿,硬是以一己之力,将这个惊天大案翻了过来。

原来他们西北大营并非是败给了北戎人,他们是败给了内贼。

那一战的后果太坏,当时战死的五万兵士,虽然后来被补充了人数。

可是那些战死的,都是久经沙场的士兵。

如今这些补充的,都是新兵,只能一边训练一边上沙场。

果然沈作明中了赤融伯颜的埋伏,被他斩杀阵前。

左丰年等人都相信,若是那五万士兵未损失,他们西北大营绝非是如此这般被动挨打的局势。

既然沈绛答应见这些士兵,左丰年自然也不好再阻拦。

很快,除了守城、放哨的士兵之外,其他人都被聚集在演武场。

在演武场的东边,是一座数丈高的点将台。

所有士兵都昂首以待,今日是沈侯的出殡之日,可是他们等来的却是北戎人的再次来犯,所有人心头都窝着一团火。

直到一个身着麻衣的轻盈身影,走向点将台。

所有人几乎屏住呼吸,站在最前方的士兵,几乎能清楚看见她的容貌,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虽一身素衣,却不掩明艳娇丽。

操练场上几乎安静不已,直到沈绛朗声道:“将士们,我知今日你们要见我的原因,因为我父亲。”

她略顿了下。

“今日下葬的不仅仅是我的父亲,他还是这西北大营二十万将士的主帅,带领你们日夜抵挡北戎人,”沈绛的声音朗然而坚定,她喊道:“可是我们今天看到了什么?”

“那就是哪怕在这样的日子里,北戎人依旧想要攻破我们的城池,占领我们的家园,我们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但他们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时间。他们不会在意我们的悲痛、难过,他们只想要抢走我们的粮食、践踏我们大晋的子民。”

底下的将士仰头望着点将台,纤细的身影。

狂风烈烈,却只是吹起了她的乌发,未吹动她的身形。

左丰年站在下方,一言不发,宋牧面露微异,倒是郭文广难得没叫唤,只是拧着粗眉,打量着沈绛。

所有的目光都在这一刻投向沈绛,灼热的、悲伤的、愤慨的、恼怒的。

在这个演武场上,沈作明的身影还未彻底远去。

眼前这个柔弱的身影,却仿佛在某一刻,与那个伟岸的身影悄然重叠。

沈绛大声喊道:“我父亲的血仇,我不会忘记。”

“你们会吗?”

几乎下一刻,整个演武场上响起一阵巨大而又悲愤的怒吼:“不会、不会、不会。”

他们不会,他们誓死不会。

“还有那五万战死的将士,他们的鲜血还在仰天关外没有干透,他们的亡灵正徘徊在仰天关外,他们正等着我们为他们报仇。”

提到那战死的五万士兵,这其中不少士兵竟无声的开始流泪。

因为死去的人里,有他们的亲人、朋友、同袍。

沈绛猛地握住手中紧握长刀的刀柄,刷地一声,刀锋出鞘的锐响。

雪亮刀刃,在半空中,闪烁微寒的光亮。

“我要继承我父亲的遗志,我将斩断北戎人的铁蹄,让他们的战马从此不能踏入大晋边境一步,我要让大晋的子民从此一生安定平和,不用再害怕狼烟再起,不用害怕夜半听到的厮杀声。”

“杀!”

少女振臂,几乎嘶声力竭喊出这一声惊天怒吼。

不用旁人引导,所有士兵都在这一刻,用尽全力,跟着嘶吼。

“杀!”

“杀!!”

“杀!!!”

左丰年望着沈绛的手掌,却在她握着的刀柄处发现了异常,直到连他这样心思深沉的性子都无法掩饰的诧异,失声喊道:“定太平。”

他看见了那个刀柄,那样独特的样式,他不会认错。

那是镇国公卫楚岚的定太平。

宋牧听到他这一声惊呼,也跟着看过去,接着他的眼底也露出一样的诧异。

此时点将台上站着的少女,仿佛身后站着两个无形的影子。

第148章

“她这是何意?”

郭文广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当中, 他也是带兵打仗的人,这么多年,这点将台他都不知道登上去多少次。

这还是头一回, 被震的当场没说出话。

现在回过神,他才察觉不对劲。

他望向身侧的宋牧,忍不住再次问道:“她方才在点将台上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一个小姑娘还想带兵打仗不成?”

本来她登点将台,都已经是荒谬至极。

可没想到,她居然还说出那样一番话。

“老宋,你哑巴了?你倒是说话呀?”郭文广跟宋牧关系最好,因此说话也随意了点。

宋牧此刻心底正想着事儿,哪里还分得出心思, 回答他的问题。

敷衍道:“三姑娘方才说的明明白白, 你又不是没听到。”

郭文广这下可忍不了,他说:“那不行, 这里是军营, 是大老爷们待的地方,她一个小娘……姑娘怎么能待在军营里。咱们若是没看护住,磕着碰着, 回头我死了, 都不好意思去见侯爷。”

其实郭文广对沈绛倒也无恶意,只是他觉得带兵打仗这事儿, 就不是女人能做的。

“老宋,你快跟我去劝劝。”郭文广拉着宋牧, 就要去找沈绛。

宋牧皱眉道:“方才左将军不是要与三姑娘单独说话,你现在过去打扰, 不合适。”

郭文广想了, 倒也是这个道理。

只是他这会儿才注意到, 宋牧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以为宋牧也是因为这件事着急上火,他居然还安慰:“老宋,你也别太着急上火。我瞧着这位三姑娘就是小孩心性,这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她一个姑娘,能提得动刀吗?”

宋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是担心这个吗?

……

此刻大帐内,左丰年的目光落在沈绛的手上,那把刀就被她轻轻握着。

“不知三姑娘,可否将手中刀借我一看?”左丰年语气乍听,看似平和,声音里却隐有颤抖。

沈绛没多言,直接将手中长刀递了过去。

左丰年轻握着刀身,粗粝手指居然格外轻柔的抚在刀鞘上,这把长刀的刀鞘并不花哨,通体乌黑,看不出一丝名刀的气势。

直到左丰年握住刀柄,猛地拔出,寒光毕现。

“是这把刀,”左丰年定定望着刀刃,轻念叨:“定太平。”

卫楚岚的佩刀,定太平。

他以为自己这一世,都不会再看见这把刀。

左丰年望向她:“你从何处得到此刀?”

“家传。”沈绛淡淡二字,让左丰年如遭雷击。

他死死盯着沈绛,似乎妄图从她的脸上找到故人的痕迹,可是他看了许久,最后颓败道:“卫公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这把刀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沈绛并不意外他的态度,只是冷淡道:“方才我说的话,左将军想必也听得清楚。所以我想请将军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沈绛:“我要留在西北大营。”

我要执掌西北大营。

只是这句话太过狂妄,她此刻并未说出口。

左丰年对于此事的态度,其实与旁人并不二致,他也觉得沈绛此言太过石破天惊,自古以来,能掌兵权的女子,少之又少,所以他还是劝说:“三姑娘,你若是因侯爷之事,我与你保证,只要我左某还活着一日,便一定不会忘记替侯爷报仇。”

“左将军,我相信你的话,但是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便发誓,要讨回我所失去的一切,”沈绛神色平静道:“这个讨回,是指我亲手讨回。”

很快,众位将军再次被传至大帐。

待众人听到左丰年宣布,从即日起,沈绛会留在西北大营。

所有人一片惊诧,郭文广果然是第一个坐不住,跳出来反对,他说:“我觉得此事不可,军营都是男子,三姑娘一个小娘……姑娘,怎么能留在这里。”

沈绛知道他们反对之言,无非就是这个,并未在意。

于是她直说:“我若是进入西北大营,绝不享任何特权,一应与士兵同等。”

郭文广不假思索道:“那也不行,军营皆是男子,待到了夏日里头,打赤膊的到处皆是,你一个女儿家,若是瞧见,岂不是羞愤欲死。”

谁知这话不仅没难倒沈绛,她反而笑眯眯望着郭文广:“郭将军若是担心此事,倒也不必,我既进了军营,就绝不讲究这些小节。若是郭将军实在不信,你现在就在这里把衣裳脱了打赤膊,我若是眨一下眼睛,脸红一下,转身就走。”

“你……”郭文广一个大老粗,居然被她说的无言以对。

这简直就是,走流氓的路,让流氓无路可走。

别说郭文广了,大帐里的其他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

还有人脸上强憋着笑意。

想笑又不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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