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假的。
“他是郢……”黑衣人深知自己或难逃一劫,竟要大声喊出谢珣的身份。
哪怕今日他一人死在此处,但是在场有这么多人。
难道世子能将这些人都杀了不成。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刚说完三个字,手臂上又传来一股力道,他咬牙硬抗,竟再无法说出一个字。下一刻,他手臂上力道竟没了。
只是等他感觉到,却已经迟了。
谢珣的身形在浓稠如墨的黑夜里,如同鬼魅般,当他直接将黑衣领头人斩落下马。
前后也不过几息功夫。
这些杀手眼看着自己的头领被杀,虽然在一瞬有胆怯。
可他们本就是被豢养着的暗卫,今日任务不成功,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将此人杀掉,还能有所交代。
毕竟就是他将欧阳泉劫走的。
于是一轮厮杀再次开始。
密林。
谢珣在进入林中,就弃了自己的马。他脚步趔趄的往前,竟没想到,这次的反噬来的竟如此之快。
他并不知沈绛已猜到,但他先前的闭气与他的功法确实有关。
谢珣身中蛊毒,只能练得功法压制体内奇毒,于是这两股力量竟在他体内形成了莫名的平衡。
带来的后果就是,他平时里不能轻易动武。
因为一旦动武,就会血液在身体里游走沸腾,让原本安静的毒素再次被激发。
师傅为了让他缓解毒素激发,交给他同样是西域传来的闭息之法,让整个人陷入如同死去一般的境况,不仅呼吸停止,脉搏都会全无。
让身体彻底归于平静。
血液停止流动,毒素自然也会被再次压制。
只是这种法子带来的后果就是,必须要有人在旁边看护才行,要不然他很可能会陷入闭息之中,无法醒来。
这样的荒郊野岭,他虽然暂时摆脱了身后的杀手。
但是一旦对方追上来,找到他,而他陷入闭息之中,只怕就是最弱小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将他斩杀。
谢珣找到一个僻静之处,藏在一块山石后。
他将手中长刀,插在身侧松软土地里,只要有人出现,他就能立即拔刀而起。
群山峻岭,风声呼啸。
周遭一片冷寂,树林里那种沙沙之声,不绝于耳。
谢珣双眼紧闭,盘腿而坐,他试着将体内毒素压制,可是身体一阵阵发热,那种无力的下坠感,缓缓袭来。
不要再挣扎,只要放弃,一切都将结束。
就像他五岁时那般,太医的声音就在他耳边,说他已药石无救。
宫人在哭,却并不是为他难过。
只因为他若是死了,也会连累到旁人。
他的记忆似回到了那一日,他们都在御花园里玩,然后有宫人端来甜点,是他最喜欢的冰酥山。
只是那日皇上特地单独赏了他一道,他自幼便聪慧不凡,就连进宫讲学的大儒们,最喜欢的学生便是他。
他与六皇子同岁,也只比四皇子小上一岁。
旁人只知道九皇子嫉妒他,其实那时,最嫉妒他的人,便是四皇子。
那日他吃完东西,便开始觉得不舒服,让小太监去找太医。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四皇子谢仲麟竟趁他的奴才不在,让自己的小太监,将他抬起来,扔到杂房之中。
他们抬着自己时,三皇子谢昱瑾就从旁边路过。
那些年幼时模糊记忆,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他的小手抓住谢昱瑾的衣袍,轻声喊道:“三哥,我疼。”
九岁的谢昱瑾,倨傲望着他之后,冷漠拽回自己的衣袖,朝四皇子道:“扔杂房算什么,不远处的崇华殿有一口枯井,你敢不敢把他扔到那里去。”
不要。
他哀求的声音,却无法发出口。
因为他浑身疼的厉害,就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求他们,不要把他扔掉。
但是没人听到他的心声,那日他就躺在枯井旁边,被人找到。
谢仲麟到底还是胆子小,不敢让人把他扔到枯井之中,只敢把他放在枯井旁边。
原来那日,他吃的冰酥山中,便被人下了蛊毒。
若不是师傅及时赶到,暂时压制住了蛊毒,只怕他早已经下了地狱。
师傅说佛法可教化众生,可拯救身心,让他要学会放下。他也试图放下,可是哪怕他置身佛寺之中,却依旧有人想要取他性命。
佛法究竟在何处,若是这世间真有神佛,为何不来救他。
为何不去惩处那些恶人。
谢珣双眸依旧紧闭,眼关紧咬,只是这一刻他脑海中不再是回忆,竟是刀山火海般的炼狱,他置身其中。
无数声音向他袭来。
就凭谢昱瑾和谢仲麟那样的人,也敢望向权掌天下,坐上那至高之位。
只有他身受煎熬,犹如置身炼狱之中,他们这些人却还能这般高枕无忧。
那个高坐在皇位上的人,将他置于鼓掌之中任意摆布。
不断燃烧着的火海,如同他这些年心底积攒的怒怨,终于越燃越烈,如同无间地狱的炼火,要焚尽这一切。
他要毁灭他们所有人。
他们谁想当皇帝,他偏不让他如愿。
那个高在皇位上的人,还想要牢牢抓住手中权柄,他就是要打碎。
烈焰焚烧,火海中的不甘声凝结成滔天巨浪,震天撼地。
师傅劝他放下,他放不下。
那就让他把这条路,走到最后。
任凭皇权显贵又如何,谁都挡不住他的路。
密林中繁杂的脚步声密集响起,伴随着风声,传到他的耳畔。
待杀手拨开乱草,看到坐在巨石旁的谢珣,见他双眼紧闭,竟是受了伤,想到方才他凶悍至极,连杀数十人的模样,众人心头大喜。
就在此时,谢珣猛地睁开双眼,原本如点漆般乌黑的眼眸,猩红异常。
方才在长道上,嗜杀无情的阎罗,似乎又回来了。
谢珣抬手,缓缓握住身侧的长刀,对面的杀手,眼看着他要拔刀,居然被他一个动作,吓得集体往后退了一步。
只是谢珣却早已经强弩之末,他身体一晃,呕出一口鲜血。
杀人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其中一人大喊:“他已经力竭,咱们一起上,杀了他。”
这人高举利刃,一边喊一边给自己鼓气似得。
并非他懦弱,而是刚才他们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他杀了自己这边十几人,竟还能再全身而退。如今他们只剩下几人,也是猜到他身负重伤,才会追上来。
谢珣以刀为杖,强撑着缓缓站起来。
今日他若真的殒命在此,便是死,也要站着。
他用力将长刀拔出,身后是巨石,身前是要杀他的人。
既然退无可退,便无需再退。
“杀。”一声喊之后,对面的人冲了过来。
可是密林中响起一声破空之音,急速而来,如流星划过,跟着众人眼前一道银芒闪过,噗嗤一声,是箭头扎进血肉里的声音。
冲在最前面的杀手,一下栽倒在地上。
杀手立即往后躲起来,纷纷藏在大树后面。
“在那儿,东南角。”
谢珣循声看过去,只见密集丛林中,将月光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刹那,风声大作,树冠上枝叶哗啦作响,茂密枝叶被吹开了缝隙。
终于清冷的月辉倾泻而下,笼在树下的那道身影上。
窈窕玲珑的身段,被月色照的越发分明。
明明这里是你死我活的肃杀场面,却被这道月光下的身影,吹散了血腥的气氛。银月清辉下的少女,纤细玲珑,乌发翻飞,衣袂狂舞,分明如误入的月光仙子。
但是很快,又是一箭,再次袭来。
少女双手持箭,不仅拉动弓弦,竟还能箭无虚发。
很快,杀手们确定,她竟是一人孤身前来。
“先把这个男人杀了,”剩下四个杀手中的一人,高声吩咐。
沈绛闻言,并不慌乱,她迅速拔箭,一边往前一边将箭射向对方。她疾步走向谢珣,可是在快要靠近他时,她的箭用完了。
这把弓还是方才清明借给她的。
沈绛扔掉弓箭,拔出长刀。
那些人见她没了弓箭,似乎没把她放在眼中,竟全部攻向谢珣,似乎打算集力将谢珣先杀掉之后,再来对付沈绛。
只是他们没想到,当他们靠近时,谢珣举刀,似耗尽最后一丝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