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经纪追在后面,一边追一边赔罪。
只是沈绛心头却在盘算别的事情,此地温泉为何会突然变红。
不过她一时也没想到,只是先回城内,找到三公子,再商量此事。
这口温泉池在山庄的后山旁,这庄子的占地面积极大,这片山旁边还连着一条河。
江南河道繁多,因此运河才会四通八达。
只是她走到一半时,突然停下,身侧卓定问道:“少爷,怎么了?”
“没事,你先带他回去吧,我方才在温泉池旁边有些闷热,想要吹吹风。”沈绛随便找了个借口。
卓定听出她的借口,先将牙行经纪打发。
沈绛等他们走后,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这是她一直放着防身。
她手持匕首,一步步走进不远处的,那里遍地都是荒草,因为无人打理,荒草蔓延,入目是赤金色一片。
窸窸窣窣。
哪怕她放轻脚步声,长袍下摆,摩挲着荒草,发出这样的声音。
一个身影突然从荒草中跃起,竟直扑沈绛而来。
只是沈绛率先看到了对方的脸,她赶紧收回手中匕首,生怕会刺中对方。
眼前这个全身湿透的男人,却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厉,一头将她扑倒在荒草地,双手随即摁在她的脖颈上。
“你……”
温辞安苍白着一张脸,本带着决绝,在看清楚眼前人的时候,尽数变成了愕然。
沈绛躺在地上,抬头望着头顶的男人,说道:“温大人,是我。”
这时温辞安才惊慌失措起来。
因为他骑在沈绛身上,双手还紧紧扼住她的脖颈。
温辞安:“抱歉,三姑娘。”
他急忙翻身,只是他一动,发出一声闷哼。
沈绛这才发现他手臂上,衣衫被划破,衣袖上沾满了血迹。
待她低头看过去,只见衣袖里有一条深可见骨的箭伤,此时伤口泡水,皮肉泛着死气沉沉的白,看着极为可怖。
“温大人,你怎么会在此处?”沈绛忍不住问道。
温辞安苦笑一声:“我本想要潜入流民庄,却不想被人发现,我的侍卫虽竭力为我引开追兵,我的手臂还是被箭刺中。无奈之下,我只能佯装被逼跳进河中,利用河道逃跑。”
“您之前不是去视察流民庄子的?”沈绛诧异。
他低声说:“那些百姓,看见我时,无一不夸赞扬州官员,交口称道。而且每个人衣裳厚实,面色红润,看起来每个人都过的格外富足。”
沈绛都不用问为什么。
过犹不及,这四个字扬州官员,只怕是没听过吧。
若是这些被安置的百姓,衣衫稍微破旧些,再面黄肌瘦些,只怕温辞安也不会如此怀疑。
偏偏扬州官员,为了打发他,特地安排了人假扮流民。
沈绛小声说:“此地不宜久留,况且你的伤势需要及时救治。”
温辞安一张脸越发苍白,显然是流血过多。
“你怎么会在此地?”温辞安轻声说。
他方才扑出来的时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可当他看见她的脸时,心脏仿佛停滞了下。
本该远在京城的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人。
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叫他如何不堂皇。
更重要的是,他似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原来他见到三姑娘,真的会心头欢喜。
沈绛低声说:“我现在姓姚,你得叫我姚公子。”
“姚公子。”温辞安轻念一声。
沈绛扶着他到旁边坐下,小声说:“我现在把我的侍卫找过来,我马车上有衣裳,他会拿过来给你换上。然后你就坐我的马车,与我一道回城。”
温辞安点头。
“我的侍卫叫卓定,他穿着一身蓝衣,待会他就会过来。”
沈绛小声将卓定的特征告诉了他。
待安置好后,沈绛沿着原路返回,找到卓定。
卓定听到此事,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他很快就说:“属下立即就去,这个牙行经纪,还请小姐拖住他。”
沈绛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赶紧与那个牙行经纪说话。
卓定回了马车,将车里放着谢珣衣裳拿了出来。
沈绛的衣裳乃是女子的身量,温辞安肯定是穿不了,所以刚才沈绛就叮嘱,让他将三公子的衣裳拿给温大人。
此时扬州府衙。
府尹张俭正坐在书房里,对面坐着的赵忠朝,则是一脸的不耐烦。
“你让我把私盐买卖先停了,你可知这一天是多少的利润,若是停了,我手底下的那些兄弟,那可是不愿意的。”赵忠朝一脸不耐烦。
张俭无奈解释说:“赵兄,并非是我要为难你。而是你也知道,京城派来的巡按御史,刚到扬州。这些天他们肯定会明察暗访,若是真让他们抓住把柄,这些人可是有直谏圣上的权力。”
赵忠朝朝他睨了一眼:“张大人,您这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现在扬州城上上下下,都是咱们的人。你说这些外来的巡按御史,能查出什么?谁敢向他们告密?”
“话虽这么说,可是派去追杀那几个书生的人,有几人一直没回来。”
府尹张俭跟赵忠朝这个靠着妹妹上位的混混可不一样,他如今年过四十,当年是科举出身的士子。
奈何世道不公,连赵忠朝这种混码头的,只因自己的妹妹给总督大人生了个儿子。
如今都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起来。
赵忠朝听到这个,总算坐直了身子,他薄怒道:“所以我说你就是太过心慈手软,那些个书生不是想要进京告御状,那就直接杀了他们的家人。杀鸡儆猴,让那些生了二心的人知道,这就是背叛咱们的下场。”
“若真是这样,岂不是弄的民怒人怨,到时候反而会激起更大的不满。”
张俭不赞同的摇头。
外人都道扬州知府张俭,乃是出了名的软弱。
要不然也不会任由一个所谓的赵爷,成了扬州的土皇帝。
“有总督大人在,你还怕一个小小的巡按御史。况且几个书生能掀起什么风浪,就算真的让他们到了京城,这些土包子能知道告御状在何处。”
张俭苦笑:“赵兄,此话不可如此说,京城之中有登闻鼓,只要敲击此鼓,便能上达天听。前阵子长平侯的女儿为救其父,敲登闻鼓,受杖刑,最后连魏王这等身份的贵人,都被拉下马。”
“乖乖,一个小娘子竟如此厉害。”
赵忠朝对朝堂的消息,自然比不上张俭这样的官员。
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
张俭继续道:“而当日在金銮殿上弹劾魏王的,就是如今扬州的这位温大人。所以赵兄,不管如何,你切莫要轻视此人。”
赵忠朝这才收敛起脸上的轻视。
“张大人,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这些。”他不由有些恼火。
他虽然有薛世荣当靠山,可是这个御史连王爷都敢弹劾,他如何不知道轻重。
张俭赔罪说:“赵兄,事到如今,你就别再跟我计较这些了。最重要的是,我们得先应付这位温姓巡按御史。”
“此事交给我就好了。”赵忠朝不在意一笑。
男人嘛,权势、钱财、美色。
总有一样,他是爱好的。
张俭这几天陪着温辞安,也正好想让赵忠朝出手,将此人搞定。虽然他心底看不上赵忠朝,不过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这种下三滥的便有下三滥的招数。
说不定对付温辞安反而会更有效果。
第92章
卓定将衣服送完回来, 沈绛也正好跟牙行经纪聊完,她使了个眼色,让卓定把人打发了。
趁着卓定打发他的功夫, 沈绛上了马车。
温辞安已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靠在车厢壁,整个人依旧很虚弱的模样。
“温大人, 我们马车里没有草药, 所以您暂且忍耐些, 我现在就带你回城。”沈绛见他强忍着痛楚的模样,小声安慰。
温辞安睁开双眸, 比起往日沉默冷肃的脸, 此刻透着病弱的脆弱。
他低声道:“无妨, 我熬得住。”
马车很快行驶,走向回城的方向。
沈绛小声问:“温大人,你这次前来, 是不是为了扬州流民之事?”
温辞安突然睁开眼睛, 眼睛落在她身上的时候,眸底浮现起一丝惊讶,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这次他来扬州,乃是圣上特别交代的任务。
去岁江南水患之后,很多流民来到富足的扬州, 当时扬州官员迅速安顿流民, 使得朝堂上下,交口称赞。
前段时间, 圣上却突然宣他入宫。
监察御史虽官职低微, 但在朝堂上却不是谁都能忽视的存在。
皇上得到密信, 扬州官员贪腐严重, 更是在安顿流民一事,欺瞒圣上,所以皇上命他即刻前往扬州,调查这封密信所言内容的真假。
温辞安到扬州,知府张俭带着他参观流民所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