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帐黑。
猎杀,开始了。
阿思兰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落入了陷阱,于是他转身就往大帐外跑,他并非傻子,方才那枚射中自己的钢针,上面必然是淬着剧毒。
他虽然深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必然能杀死眼前这个汉女。
可他更害怕毒发来的速度。
沈绛见他要跑,倒是一笑,看来这人也全然并非是个莽夫。
可见赤融伯颜将前哨营交给他,确实是因此此人有能力。
只是骄兵必败,今日遇到她,他注定无法活着走出这个帐篷。
沈绛的身形太过鬼魅,她知道自己与男子打斗,若是一味以蛮力相抗,必然会落得失败的下场。
所以她自幼开始习武,便苦练轻功,身形、步法。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她几乎是在瞬间,追赶上了阿思兰,短刀出手,立即在他后背划出一道血口。
阿思兰这才发现他再次低估这个汉人女子。
他以为自己只要跑出这个帐篷,就一定能召集亲兵,将她碎尸万段,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很可能连这个帐篷都跑不出去。
他必须要杀死面前的人,才有逃出升天的机会。
被逼到绝境的感觉,似乎激发了阿思兰骨子里的不服输。
草原男儿在马背上长大,在沙场上磨练,他未曾死在与大晋的战争中,又怎么会轻易死在一个汉人女子的手里。
阿思兰的弯刀就在地上,他已经过去找到自己的弯刀。
于是阿思兰立即窜到一开始他扔掉弯刀的地方。
沈绛岂能不知他的意图,在他刚动时,她跟着窜了过去,她的短刀再次划破他的手臂,这次沈绛用尽全力,刀尖沿着手臂,划出血口。
阿思兰哀嚎一声。
只是这一声如同巨兽受伤时,发出的绝命哀嚎,居然再次被沈绛凄声尖叫遮盖。
这时阿思兰才终于明白,为何从他进入帐篷内,她便一直在尖叫。
她要麻痹的,并非是他自己。
而是帐篷外面,他的那些亲兵。
她要让亲兵以为,他还在蹂.躏她,让她一直惊恐、颤抖的尖叫。
可事实上却是,此刻正在被猎杀的人,是他。
两人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双方都冷静望着对方,阿思兰知道自己不能再掉以轻心,虽然身上已有了两处伤口。
但好在都不是致命的伤口。
他依旧还有一战之力。
于是阿思兰放弃去抢自己的弯刀,他的双眸在黑暗中,越发凶狠,反而是对面的女子,如同跟黑暗中融入一体。
现在四周乌漆嘛黑,谁都看不清对方。
只能望着对方所在的地方,那一团模糊的轮廓。
帐篷里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寂静,明明谁都想要杀死对方,却谁都没有动。
这种安静,让人毛骨悚然。
可是下一刻,沈绛先动了。
虽然他们都看不清对方,可是声音和味道却能指引着她,阿思兰因为受伤,喘息声越来越粗重,还有他身上那股挥散不去的腥膻味。
她将自己的味觉和嗅觉,都发挥到了极致。
她的短刀眨眼间到了阿思兰的身前,可是这次阿思兰却不再躲避。
他抡起双拳,重重砸了过来。
这种无视一切速度的巨大力量,带着气势磅礴的拳风,砸了过来。
在沈绛的短刀划到他的手臂时,她的肩膀也被阿思兰的拳头狠狠打重,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人往后飞去,撞到了后面的桌子。
手中短刀也跟着落地。
阿思兰砸中的正好,是她握刀的右肩膀。
此时肩膀处的胛骨,疼到麻木,没了知觉,这样可怖的力量,实在是惊人。
沈绛伸手按了按肩膀,很快麻木消失,越发钻心的痛楚袭来。
她咬牙,抓住地上的短刀,再次上前。
只是阿思兰的战斗经验太过丰富,他比她之前见过的人都要强,或许师兄和三公子都比他厉害,但是他们从不会真正跟沈绛动手。
况且沈绛此时手中拿着的是短刀,若她的长刀还在,她也不用处处掣肘。
多想无益,沈绛再次与阿思兰缠斗。
可阿思兰现在已经仗着自己手长和腿长的优势,不让沈绛靠近,甚至他还旋身踢到了沈绛,让她再次撞到身后桌子。
桌子被撞翻,她倒在地上,阿思兰终于抓住机会。
他直接扑上来,压制住了她,双手狠狠握住她的脖子。
这样纤细柔嫩的脖子,连握在手中的触感,都那么细滑,让人爱不释手。
阿思兰却再无一丝旖念。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汉女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样柔弱。
她是真的来杀他的。
他的双手紧紧勒紧沈绛的脖子,沈绛用脚踢,用力挣扎,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草原最为高大壮硕的勇士,他拥有着无比可怖的力气。
沈绛几乎无法再呼吸,这种窒息的感觉,在漆黑一片的大帐内,尤为明显。
她感觉到自己眼前越来越黑,明明已经足够黑暗,却又仿佛能跌入更为黑暗之中。
在渐渐无力挣扎时,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了好多人,父亲、阿鸢、从未见过面的卫楚岚……还有谢珣。
她喉咙中发出最后的悲鸣,用尽全部力气,拼命伸手去抓掉在不远处的短刀。
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
她不想死在这里!
千钧一发间,她感觉到阿思兰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沈绛双眸圆睁,毒发了。
先前她吹出的那只钢针,已经扎中了阿思兰的脖颈。
只是那样小的钢针,虽淬着剧毒,却终究需要毒发的时间。好在从中毒到现在,阿思兰一直与沈绛打斗,中毒之人,最忌讳的剧烈动作。
因为剧烈动作会加快毒素,在血液中循环。
现在毒发了
阿思兰也感觉自己身上那种不可抑制的头晕目眩,那种强烈的、濒临死亡的感觉。
沈绛再次用力,这才她的双腿挣脱了对方的束缚,膝盖瞬间顶到了他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阿思兰惨叫一声。
可是毒发让他的声音都变得虚弱,叫出来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大帐。
沈绛捡起地上的短刀,准备一刀结束阿思兰的性命。
此刻的阿思兰在毒发中,已然没了反抗的机会。
偏偏就在此时,大帐外面响起了一道声音,“将军,没事吧?”
原来是亲兵听到里面有动静,有些不寻常,还是不放心的跑过来询问。
阿思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喉咙中冒出如困兽般的低吼,可是下一刻,一双柔软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然后他听到另外一个低沉粗犷的声音吼道。
“滚。”
阿思兰瞪大眼睛,望着头顶上的人。
此刻大帐只有他们两人,他不敢相信,这个粗犷的声音竟是从她口中发出。
果然,外面的亲兵被这一声吼声,再次惊的远去。
沈绛侧耳听着离开的脚步声,呵笑一声。
她找到的口技者,让她学会了如何最短时间内,模仿一个人的声音。
好在阿思兰的亲兵一直惧怕他,哪怕沈绛只发出一个短暂的滚字,依旧能呵退这些亲兵们。
短时间内,沈绛并不能保证自己的声音完全像阿思兰。
所以她只能尽量简短。
这样让帐篷外的亲兵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在说话。
毕竟帐篷内,只有阿思兰和沈绛两人,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发出,亲兵自然就觉得是阿思兰在说话。
终于,只剩下沈绛和阿思兰。
阿思兰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他只能茫然望着头顶上的女子,不明白自己为何一步步被她算计,更不明白为何她竟能如此诡计多端。
难怪伯颜与他说过,中原人太过诡诈狡猾,让他一定要警惕。
只是他跟随伯颜,赢了太多次,甚至连西北大营主帅沈作明都杀死。
他太过骄傲,太过轻敌。
“我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哪怕是死,也该做个明白鬼,”沈绛握着短刀,抵着阿思兰的脖颈处,“今日我便让你做个明白鬼,让你知道你是死在谁的手中。”
她冷笑一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