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茶,五文钱一杯。”
“还有呢?”
“热茶五文一杯。”他再提醒一次。
那人皱皱眉头,觉得小二像在找碴:“那我不要了。”
小二悄悄将手伸入腰囊,里头有两个小瓷瓶,是一位擅长丹道和毒药的王道长给他的,一瓶是教人入肚后会在半个时辰内慢慢死去的毒药“醉半仙”,另一瓶是能令人晕绝两个时辰的“蒙汗药”,小二斜眼瞟向姜人龙,等待他的一个信号,决定眼前这男子的生死。
不过,小二决定再给他一条生路:“不喝茶的客人没位子,客官请罢。”说着,小二推开破门,请他回到大雨之中。
有个不明就里的人忍不住说话了:“你行行好,有位子就坐下吧。”
那男子不想出去淋雨,果真从衣服中摸出一枚五文钱,递给小二。
没时间了,小二焦虑的再偷望了眼姜人龙,见他举起的手指停顿在半空,表情僵硬,没打出信号,小二当下自己决定,用极快的手法将一小撮蒙汗药掺进怀中的茶杯,再注入一小杯水,才交给男子。
姜人龙的手指之所以凝在半空,是因为他正要打信号时,耳中赫然迸出一个声音:“姜人龙,你的棋路不怎么样呢。”
是密音传耳!天底下没几个人懂得密音传耳!而目前最接近他的另一个晓得密音传耳的人,就在张献忠营中,那人在跟他对话!
据老山樵昨日所见,此人必为长生宫耆老符十二公无疑!符十二公为何呼唤他?这是白额狼的另一个诡计吗?但老山樵说符十二公似有意放他,看来符十二公也未必真的心甘情愿为张献忠办事,如此的话,现在符十二公是私底下呼唤他呢?还是代表白额狼呼唤他呢?
他凭着传入耳中的密音,仔细搜索符十二公的方位和距离,他一定要令自己的回答,只传进符十二公耳中,而且要是万一被旁人听见了,也不能让他们明白内容。
“当日弈棋败将,岂再口出狂言乎?”
符十二公听见了,他知道他跟姜人龙接上话了。
他从鼻子缓缓的深吸一口气,让气流直灌肺脏,横膈膜被胀满的肺脏往下推,令他的腰围往周围胀起一圈。备好气息后,调整嘴唇的形状和舌头的位置,让咽部空间紧缩,好控制声音传送出去的方向和距离,接着他开始说话,但嘴部动作只跟讲腹语术的一般微小,声波穿出,连站在身边的人也只感觉到空气中有低周波的奇怪振荡,却一个字也没听见,这些字要一直到传至姜人龙耳中,才化成可辨识的语言。
符十二公的密音传耳要穿透土墙,到达屋里某个特定的人耳中,要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不可能办得到这种极高难度的任务。
“考你一局,过河卒子,只身闯营,你下何子抵之?”
姜人龙当下会意,符十二公指的是刚进门的年轻人。
“卒子过河之前,还不是在你手上?”
“不是。”
原来符十二公急着告诉他,这年轻人并非张献忠的人,怕是担忧姜人龙伤了他性命,才赶紧用密音传耳联络的。姜人龙马上朝小二使了个眼色,问他下了哪瓶药,见小二表示用的只是蒙汗药后,他也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那年轻人拿着那杯茶,左顾右盼之后,竟经过人群,坐到姜人龙身边来了。
“卒子暂居一角,无风无险。”他几乎可以听到符十二公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兄台且勿轻动卒子,眼下僵局无解,兄台如何下棋?”
“当观天下大局,细推动静之机。”姜人龙洋洋得意的说。
“说到天下大局,莫非兄台有武侯坐卧龙之神?对天下大局了然于胸?”
“不敢,还得请教足下,秋风残叶,而今是何局?”
双方一来一往,言谈中听似茫无边际,实质上是不令偶尔听见的旁人知晓所谈何事。符十二公告诉他,现在北京的天子座上,坐着的早非李闯王,而是胡人女真族了。姜人龙闻之不禁大惊,他的消息不够张献忠的灵通,当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遥的北京局势。
胡人当天子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令他的脑袋陷入一片混乱。
他想起被异族统治的元朝,中国文化被压制,传统被迫全盘洗牌,好不容易朱元璋重启中华,而今又再落入胡人手中,岂不是又一场文化浩劫?
忽然间,他注意到身边的年轻人在偷偷注意他,他疑心跟符十二公的对话被年轻人听到了,赶忙先噤声。果然,等没多久,蒙汗药的药效发作,渐渐侵蚀了年轻人的意识,姜人龙见他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终于睡倒在地。
老山樵轻轻掀开他的衣服查看,见腰边带的两把庖刀,讶异的指了指给姜人龙看,又从胸口内袋找到两块用油纸包住的面饼,从腰囊中翻出火引、打火石,还有两小樽无名药粉,老山樵打开塞子,谨慎地嗅了嗅,摇头道:“不知何物。”又将所有东西悉数放回。
“好了,这位不关事的外人暂时算了结了。”姜人龙站起来对大家说,“他们暂时攻不进来,我们分两批退走,一批由朱朔道长带领,经由土屋后方绕道回二郎庙,守于地窟,一批由冯宽带领,由地道回柴房。”姜人龙是考虑到老山樵和他的师父范羽年事已高,无力再钻回地道,才会做此安排。
冯宽问道:“张献忠的人马不会仍在二郎庙吗?”
“我方才数了数,大概有一两名留守,所以你们不得作声,找到此人,先合力制伏之,朱道长尽快会合,坚守二郎庙。”
“总工头你呢?”
“我殿后。”姜人龙道,“我们要令白额狼以为我们仍在此地,待我令他集中精力攻击这间破屋,我就立刻遁回二郎庙。”
众人听了,纷纷动身,正打算从地道回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有人撞门!”区千斤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