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秦游远去的背影,冯况愤愤地跺了跺脚,冲着一旁的兄长说道:“仲兄,为何如此简单就答应了这个竖子的要求?”
昨日就因为仲兄休沐归家,他才接受了上门避难的燕芸。不到一日的时间就赔进去半斗精白面,外加一捆上好的干柴,到现在心中还割肉一般疼呢。
原以为秦游这个竖子会识得眼色,见好就收,哪想到今日还有脸面上门求告。
端得是奸猾至极,和他那个早死的爹一样!
虽然这一罐鸡汤很香,但休要妄想自家会为他出头打发了武犊那无赖儿。
三千钱可不是小数目。
再说武犊能干这种令人破家的事,也不是没根底的,听说背后站着的可是左县尉陈任的从子(侄子)陈启。
所以即便是要自家出面说和,让武犊免去借钱的利息也是不可能的。
为着一个没甚出息的秦游,没必要去得罪左县尉。
冯况那副忿忿不平的姿态尽数落入了一旁的冯翼眼中。
冯翼什么都没说,只是也看了一下秦游明显欢快几分的步伐,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其中的距离,确定秦游完全没可能听到才松了一口气。
季弟终究还是长进了一点,说这种话的时候知道避着些人了。quya.org 熊猫小说网
冯翼没有向弟弟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意思,因为他打小就知道,季弟的脑子,不能说是不太好,只能说和他与伯兄的有壁。
好在只是为人悭吝,斤斤计较了些,大节并无亏。而且若是没有这么个弟弟在家侍奉老父,他与伯兄也不可能在外安心打拼。
反正也惹不出大祸来,全当家中多养了一张嘴,又不是养不起。
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脾性再是知晓不过。冯况一看仲兄又是那副不要来烦我的严肃模样,就知道仲兄的决定不可更易了。
但冯况终究是年长了些,对着二哥不再是那副避猫鼠的模样,还有胆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又要费乃公两顿精白面,只一罐鸡汤顶什么用,又不是每次上山都能那么好运气。
这竖子,为何不和他那个短命爹一样,早去见了昊天大帝,偏要惹出这么一桩祸事来,还要乃公……”
“子则!”牢骚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侧无比严肃的声音给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连自己站在哪都快忘了。
反应过来这是仲兄的声音后,冯况这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抱怨道:“仲兄,何故如此吓我……”
冯况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话音越来越低,随即十分惊惧的打了个哆嗦,偷偷抬眼去瞧兄长的脸色。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让他的心脏彻底停止跳动。
但见冯翼本就威严的国字脸此时面沉如水,两道浓眉紧紧揪成了一个疙瘩,平静的双目中酝酿着巨大的雷霆。
痛苦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二十年前他去里后的小溪打水,出于报复心理,见着秦扬那个倒霉蛋脚下打滑落入水中没有及时喊人施救,让秦扬多呛了几口水,后来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才好。
那时仲兄还在外县游学,但得知这个事后立刻请假归家,用小儿臂粗的硬木棍狠狠揍了他一顿。导致他和秦扬那个倒霉蛋一样,也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那一顿打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他顾不得自己已经年过而立,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里长,甚至幼子还在身侧,撒腿就往冯太公所在的后堂跑,一边跑一边嘴中还在喊:“阿父,阿父,你可要救救儿啊!”
冯翼见状只是冷笑一声,把佩剑摘下,丢入还眨巴着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冯恒怀中,叮嘱道:“恒,汝持此剑守好门户,我不出来,不准放任何人进屋。无论你听到任何声音,也都不准入内。可记住了?”
冯恒还是不解其意,但听伯父的话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所以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甚至心中还在想,趁这个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偷两块鸡肉吃应该没关系吧?
兄长一直都做的一手好菜蔬,但今天这罐鸡汤好像格外不同,闻着更香了。
冯翼哪里会知道冯恒心中还打着这个主意,但他知道这个侄子不类季弟,一贯的聪慧懂事。所以一见冯恒郑重应下,就拔腿大步去追不争气的冯况去了。
季弟可能是那时太年幼,也可能是现下太惊慌了,没有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教训他时,从来不钓鱼的阿父那天出去钓鱼了……
既然弟弟既不听话又没记性,那他这个做兄长的,很有必要让他长长记性。
约莫半刻钟后,冯况就只有趴在席上哎呦叫唤的份了。
还不敢叫大声了,因为这回兄长就是当着阿父的面揍他的,阿父非但没有阻止,甚至还抽出一卷春秋看了起来。
冯况委屈极了,他一直知道阿父最看重好学稳重的二兄,但没想到能这么偏心眼。
想这些年二兄出仕县中,家中一切都是他操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如果没有他在家中兢兢业业,二哥哪有揍他的功夫!
冯况虽不敢说,但城府修炼不到家的他不可避免地在脸上给带了出来。
然后他便听到仲兄一声长长的叹气声。
冯况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离他远去了,慌得他急忙去抓身侧二哥的宽袖。
的确是抓住了,却因为冯翼离席之意太坚,臀上痛楚又太甚,最终只能无力地将手松开。
这手一松,便给他带来了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冯翼离席拜倒在冯太公面前,郑重道:“阿父,儿此次归家,是为了本亭亭长郑君升迁的一事。”
冯太公一双眼还是黏在手中的竹简上,把灰白的眉毛抬了抬,喉中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哦?”
他在乡中教书多年,说一句桃李满成固毫不过分,即便如今不教书了,消息的畅通程度还是少有人能比肩。
冯翼也不在意父亲的态度,继续说道:“郑君因考核优异,被县君看中,不日便要被拔擢到县中功曹为吏。
儿子本是想同父亲商量,为季弟争取一下这个职位。但如今观之,三弟的才具并不能担此任。为防给家门招灾,儿准备午间便返回县中。”说罢俯身下拜,貌态恭谨。
“知道了。”冯太公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似乎儿子方才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儿就先下去准备了。”
冯翼这次没有走掉,因为双目赤红的冯况滚身下席,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嘶声问道:“仲兄,仲兄,为何不为我谋了?为何?”
别看他现在已经是个里长了,在寻常里民中算一号人物,但何能及上亭长的威风。
即便是个斗食吏,那也是汉家的官吏,是十里候。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如果他是亭长,那似武犊的无赖儿就不单是对他客气相待,而是赔笑着给他斟酒了。
原因无它,亭长可是拥有执法权的!
更别说诸如八月算民等事可以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