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

“大兄,这样真的能行吗?”

四个被蓑草裹成了粽子,唯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人,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秦游手中的动作。

到底是冯恒年纪最小,按捺不住急躁,细声细语问了一句。

未等秦游回答,冯旗就低低喝道:“恒!”

眼瞧着就要见证历史,其实冯旗更愿意用神迹来形容的,但大兄异常严厉地阻止了他用这个词,双目炯炯有神,就像是根本不相信世间有着神鬼。

冯旗不愿意违逆大兄,所以在大兄说的科学和历史之间,选择了历史这个词。

毕竟在此之前,通过逮捕蜂王进而驯养蜂群,稳定产出蜂蜜的方法,他别说是见过了,就是听也没听过。

蜂蜜很好,即便价格高昂,但调出蜜水的甘甜味道,一想起便觉口舌生津。可他对蜂蜜生产者蜜蜂的印象就处在另外一个极端了,体型虽小却成群结队无孔不入,被叮上一口少说起个大包,严重甚至高热不治丢掉性命。

冯旗自幼接受的教育令他下意识在心中计算起来,按大兄的说法,春季山花充足,三月便能产一箱蜜,装满两个瓮是没有问题的。按时下蜂蜜的价格,大兄只用安生养上三年蜜,修葺屋舍的钱财便能凑齐了。

看来故秦公还是偏疼大兄这个自小在膝下长大的孙子的,连这等能安身立命的奇术都传给了大兄。quya.org 熊猫小说网

没错,秦游将自己的养蜂技术全数推给了只有模糊印象的爷爷。谁叫他的人设只是自小在乡中长大,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大字勉强识得一箩筐的少年呢?

在细微人情的洞察和人际关系的处理还能说是天赋异禀,或是过往被教得好,只是碍于上头有个强势且糊涂的父亲被迫藏拙。但拿出这种闻所未闻的新技术,难免木秀于林。

而那位已经故去的爷爷则不然,壮年时为了养家,没少背起药囊在乡间行医,着实见过不少人。

更何况这年代巫医不分家,只要秦游把嘴闭紧了不说,自然有聪明人会把这项技术和鬼神恩赐给联系起来,还能延长一下专属技术时间,减少竞争对手。

这是秦游在决定养蜂之后就想好的,可惜他此时精神全副集中,连被捂出的汗水流入眼眶,把他蛰得生疼都觉察不到,只以极小的幅度倾倒竹管,生怕动作幅度过大把里面的蜂王给惊到了。

本本主义害死人啊。

秦游前世听过不少养蜂人用糊泥巴方法收野外蜂王的,但没人告诉他蜂王可以废到这个地步,两天多快三天了都没蛄蛹出竹管,现在只能在管口哼哼唧唧,让围绕在周围的工蜂无比暴躁。

早知道就把竹管再锯短一截了。

秦游没有贸然用手去帮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一把,因为蜜蜂是靠气味分辨敌我的,如果蜂王沾上他手上汗液的陌生味道,很容易出现围王现象。而且他也很担心自己掌握不好力道,直接把蜂王给捏死了。

在众多工蜂连拖带拽下,大腹便便的蜂王终于逃离了于它而言过分细窄的竹管,落入秦游付了三倍工钱才加紧为它赶制的新蜂箱中。

得益于秦游已经在蜂箱中涂了厚厚一层蜂蜜,追随着蜂王入内的工蜂很快安静下来。而秦游又在外点燃了一部分原蜂巢,熟悉的气味为他们招聚回了旧日的同伴,蜂箱上预留进出口也很快被他们找到,爬过并留下代表安全的气息。

直到看见工蜂们不断地在预留口进进出出,秦游一直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下来。

有了进出的探索性行为,才算是这个蜂群移群成功。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壮大蜂群,还是等他休息一阵再说吧。

随着秦游用缝在一处的厚重旧衣充当棉被盖在蜂箱上,为这个尚处在脆弱重组期的蜂巢防寒保暖后,四个人不约而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只觉一颗心也落到了实处。

尽管时间上并没有过去多久,可这种七上八下的心情是真熬人。

“居然,真的成了……”高贲如坠梦中,方才看到的一切实在是太超过他的认知。

向来只听过训犬训鹰的,没听说过连蜂也能驯啊。

他决定了,以后就住在东乡的庄园中,也不是隔三差五就来看秦游一趟,而是也要同冯氏兄弟一样,变成秦游屁股后面的小尾巴。天知道秦游脑子里还有多少奇思妙想,稍不注意就会错过,令他抱憾终身。

至于仿照秦游的做法同样养蜂赚钱,高贲却没有那个念头。打小就学习经书的高贲很清楚真传万两金的道理,同样的一段文字可以因为句读的不同变为截然相反的意思,也会因为注释者的学派和本身经历,在细微处有着区别。

同样是注论语,不同学派因为注释不同,把狗脑子打出来的事也不在少数。

秦游既然敢于让他们旁观,自然是因为这点东西不值得保密,后头有得是困难关卡。他要是识不得好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分就算是打了水漂了。

冯恒最是崇拜秦游,毫不犹豫接口道:“那是,大兄出手,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冯旗半点没给弟弟面子地戳穿道:“恒弟你明明还嫌弃过大兄背书慢。”

冯恒没想到哥哥居然会拆他的台,要不是身上蓑草阻碍,很不得一蹦三尺高:“那,那是因为我还小嘛!而且那时候大兄被拘着给家里干活,哪有什么精神读书。”

这却说的是秦游七岁那年入冯家读书,还没一年就主动退学的事。

冯恒大大的眼睛圆睁着望向秦游,里面盛满了水光,像是一只被雨打湿,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秦游无声挑眉,按部就班完成了对肩颈的放松,这才温柔地拍了拍冯恒的小脑袋瓜:“我少时贪玩,不知经中微言大义。如今想来,深感蹉跎时光。如今受太公点拨,立志重学,要是遇到了问题向阿恒你请教,可不要再嫌弃我愚钝就好。”

冯恒的眼立刻变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即便被厚厚的蓑草包着,也能让人感受到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纯粹快乐。

冯旗适时朝秦游一礼:“恒口出无状,冒犯大兄。还望大兄念在他年幼,不要同他计较。”

目睹所有的高贲忽然有些眼热,想念家中那个还刚刚学射的幼弟。

可惜那个小子皮实归皮实,脑子却不够用,像冯氏兄弟那么兄友弟恭那就更是在梦里。

冯旗得了秦游的原谅,又严肃地教育弟弟:“恒,君子处世,当不讥人短,不恃己长。孔夫子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便是此理。”

冯恒同样严肃回了一礼:“谢伯兄所言,弟谨受教。”

冯旗点到即止地教训了弟弟,又问向秦游:“大兄既立志向学,又得此奇术,衣食当是无忧,何苦再去行商贾贱事?”

话中是浓浓的担忧与不解。

冯旗从前来秦家并没有冯恒频繁,说是秦游的小尾巴,实际上却是陪伴跳脱的弟弟,面对秦游一言不发默默观察是常态。

但最近这几天却是与冯恒同进同出,差点就住在秦家,话更是变得多了。

所以在昨日清楚看到,秦游从县中趸来能足足装满两个大箱笼的杂货,想来不久后就要开始用脚步丈量乡亭了。

秦游很乐意见到冯旗的转变,所以耐心地听着他把话说完。

也许是有着厚厚的蓑草覆盖,冯旗心中的包袱也卸下很多,缓了缓又继续说道:“以兄长之才,二千石也不在话下,耕读……”

冯旗没有再说下去了,他相信自己大兄能懂。

秦游当然能懂。

现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虽还没有根深蒂固,但商人的地位的确是在降低。不少士大夫斥之为未受生产之苦,却食生产之利的蛀虫。

若非商人这个职业的确有存在的必要,根本无法消除,早在安汉公主持改革时他们就要杀个血流成河了。

耕读传家总是比商贾立志从学听起来要好些。即便舍不得厚利,也可以在名望上来后雇人办事,和雇人种田是一个道理。

毕竟现在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却没有事做的人可遍地都是。只要说一句管饱饭,就多得是愿意上门投效的。

秦游笑笑,口中说出的话却是答非所问:“阿旗我问你,士子及冠成年后,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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