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纪荷批改卷子到天黑才离开办公室,一起的还有五班的班主任罗老师。
陆浔之早上送她来学校后就出发去了上海,要过个两天才回来。
罗老师比纪荷大了一岁,但性子偏软,长相文静没有什么威吓力,连她本人都不明白学校怎么会决定让她担任五班的班主任。
罗老师推着小电驴从车棚出来,笑着拍了下后座,“纪老师,你别回家煮了,要不和我一起去涮羊肉?”
纪荷想了下冰箱里放了几天的冻虾,再冻一天应该没多大问题,她点头答应,“好。 ”
没去什么大商场里吃,罗老师的车往一条胡同巷子里骑,弯弯绕绕后停在了一家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门口。
两个人吃不了多少,在手机上团购了张双人份的套餐,东西还挺多,水果饮料米饭都齐全。
罗老师刚喝完自己那杯冰可乐,纪荷就把自己没喝的那杯推了过去,“罗老师,你把这也喝了吧。”
“你不喝吗?”
纪荷摇摇头,“我不太爱喝这个。”
其实她是担心会胖,下周就是婚礼,要是胖了,穿不进去那可是会闹笑话的。
罗老师吃着吃着忽然伤感起来,两眼含泪抽啜:“这班主任我是一天都不想当了,他们总欺负我,不听话,仗着家里有钱有势......”
纪荷很少安慰人,也不太懂怎么安慰,她扯了张纸巾给罗老师,安静当一个倾听者。
“对了,纪老师,你和沈老师真的没在一起么?”
纪荷:“......”
上一秒还在哭哭啼啼的人,下一秒思维就如此跳脱了。
“真的没有,他就是和我住一个小区。”
罗老师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那你应该不是单身吧?”
这种漂亮性格又好的女人肯定是十分抢手,听其他老师说,教初一体育的孙老师就挺喜欢纪荷。
纪荷顿了顿,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陆浔之为人很低调,包括在学生时代,基本没几个人知道陆正衍是他家老爷子,在其他人眼里,他不过就知是一个长得英俊贵气的天之骄子罢了。
至于纪荷为什么会在高中就知道,完全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情况下知道的。
她觉得会和陆浔之结婚这个事,认为还是别太招摇好。
张了张唇,正要回答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打断了她。
“这不是罗老师吗?哟,纪老师也在呢。”
罗老师睁大眼,惊喜道:“钟老师,沈老师,好巧好巧。”
纪荷抬头一看,朝两位男同事颔首微笑。
沈期推了推眼镜,看着纪荷笑道,“两位老师吃完了?要是没有不介意拼一桌吧?”
罗老师忙点头,“当然不介意,但菜可能不够,你俩可以再点一些。”
这位置四人座的,纪荷本就和罗老师一人坐一条长板凳,钟老师一屁股往罗老师边上坐,招手喊了服务员加菜。
沈期只好是坐纪荷这边了,纪荷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了很大位置。
吃完多点的的羊肉,钟老师赞不绝口,“这家店味道确实是不错,沈期,下次级里聚餐可以来这里。”
罗老师表示赞同,“还不贵,赠得小菜也多。”
沈期转头看在喝水的纪荷,“纪老师呢,觉得味道怎么样?”
这时候纪荷的手机响了。
纪荷放下杯子,边拿手机边说,“我也感觉挺好的。”
是陆浔之的电话。
她一下子舒展了眉眼,起身往外走,“我出去接个电话。”
纪荷身上就一件很单薄的长袖,沈期忙道:“纪老师,外边挺凉的——”
话没说完人已经不在店内了,他往旁边瞧了眼,拿起纪荷的外套出了去。
纪荷一出门口就被风吹得哆嗦了下,她站在屋檐下抱紧手臂,电话那端的陆浔之在问她晚餐解决了没。
“我和同事在外面吃饭,你呢?”她的声音轻轻柔柔。
陆浔之抬腕看表:“刚忙完。”
话刚落,就听纪荷那边有道清晰可闻的男声。
“纪老师,衣服穿上吧,这里冷。”
纪荷忙道谢,接过衣服穿好,瞬间暖和了不少。
沈期给完衣服就进店里的了,虽然他也挺想知道是谁的电话让纪荷这么开心。
但答案似乎不言而喻,比如那天早上来接纪荷上班的男人。
陆浔之微微挑了一下眉,“打扰你吃饭了?”
“啊?没有没有,”可能是这一晚上光是听罗老师倾诉了,眼下她居然对着陆浔之有着旺盛的表达欲,“其实我早就吃饱了,后来有俩同事也来了这里,就陪着他们再吃了会儿,吃得是涮羊肉,蘸着麻酱吃特香。”
“等你后天回北京,我们一起去吃?”她缓着声问。
陆浔之默了几秒,说:“忙完上海这边的事我得飞洛杉矶一趟。”
那边有人在催着陆浔之进屋了,说你不进来大伙都不好意思先动筷啊。
纪荷压下心头的失落,忙说:“你先忙,等有空我们再联系。”
陆浔之说:“北京降温,注意保暖。”
挂了电话,纪荷没马上进店里,她裹紧身上的外套,抬眸凝视这寂寥无边的夜色。
下次回来,大概就是婚礼了。
陆浔之出差的这几日里,宁教授从厦门回来了,纪荷同她见了一面,老太太送了她一个玉镯子,说是和陆浔之姥爷结婚时的嫁妆,纪荷受宠若惊,觉得太贵重,推脱着不要,可还是犟不过老太太故意板起的脸。
这天下了班,纪荷就被小姨和陆小姑接走,带她去熟悉婚礼场地,是在某个神圣的教堂,而宴席在这座城最高档的酒店。
“这可都不是我和陆小姑选的,是浔之早早就定好,”纪小姨欣慰一笑,“看人家多重视你,什么都要挑最好的,你啊,捡到宝咯。”
陆小姑掩唇笑:“可别这样说,要说捡到宝我们家浔之才是呢,纪荷这样漂亮优秀,可好险是被我瞧着了,不然浔之他哪有这个福气。”
“要我说,还是多亏了小姑你慧眼识珠,我们家唯一的宝珠被你一眼看中。”
“哪里是,是小姨你眼光独到,能瞧上我家浔之。
......
纪荷捧着杯热茶,扭头看雾气弥漫的玻璃窗,安静听着俩长辈的商业互吹。
陆浔之到美国已经有三天了,时差不同,纪荷也没感到自己被冷落,因为他每天都会在国内时间早上六点那会儿给她打电话。
他的电话比闹钟还要奏效,一瞬间就能让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虽然吧,电话的开头陆浔之总是用着客套的口吻问那几样问题,比如:醒了吗?早上吃什么?今天几节课?晚上去哪吃?
不问中午大概是因为学校包中午那餐。
但这些琐屑的小提问,纪荷听着就觉得很甜蜜,抱着被子在床上扭捏成麻花。
打工人最恨的早起,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刻。
婚礼前夕,曲芝宜请假回了北京,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了一天的电影。
纪荷舒舒服服枕在曲芝宜的腿上,“芝宜,你和宋尧什么时候结婚啊?”
曲芝宜吃着纪荷带回来的巧克力棒,“现在就挺好的,结婚不就是多了个证。”
纪荷盯着她平静的脸看了好半晌。
那会儿她们还在上大学,芝宜总和她说一毕业就要和宋尧去领证,芝宜说这话时眼睛里充满了热烈的爱意与憧憬,或许如今的宋尧心里也明白,那是曲芝宜最爱他的时候。
纪荷身为一个旁观者,目睹了曲芝宜的爱从十分到五分,宋尧的爱从零分到十分,纠纠缠缠,分开舍不得,在一起时却又没有对等的爱。
曲芝宜拿百醇盒子晃了下纪荷的视线,问:“陆公子不会是要等到婚礼当天才出现吧?”
纪荷笑笑:“不会,他明天早上就能回到。”
时间真挺匆忙的,明天的时间用来领证,后天就是婚礼的日子。
晚上睡前纪荷调好明天一早去接机的时间,结果第二天清晨天没亮透门铃就响了,她费劲地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去开门。
门一开,瞧见站门口的男人,整个人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战栗了一下,她满脸惊喜地问:“你怎么现在就到了?”
陆浔之黑眸在纪荷素净的脸上停了几秒,慢悠悠道:“改签了。”
纪荷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急忙抬手捂住了脸,以往每次和陆浔之见面她都会化淡妆,收拾好自己,这样蓬头垢面出现在他面前还是第一次。
她无从适应,怕自己刚睡醒的样子会吓到陆浔之。
都怪他要搞偷袭。
心里是这样责怪,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陆浔之笑了下,去捉她那挡脸的手,嗓音含着浓浓倦意,“你打算让我在门口站多久?”
没了遮挡,纪荷白净的脸颊泛起了红,她把头撇到一边,“那你进来。”
之前送她下班回来,陆浔之只上来过这里一次,本是要进去坐坐,可被沙发上两只凶巴巴炸毛的猫给赶走了。
陆浔之偏头看了眼,屋子内部陈设一览无余,到处都充满了温馨俩字,“你家大白大橘欢迎我?”
纪荷用另一只手去拉他,“我和它们沟通一下。”
陆浔之眉梢微挑,“你还会猫语?”
纪荷抬眸看着他,冷不防地“喵”了一声。
...
此时此刻,纪荷想高歌一曲——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羞耻感一股脑涌了上来,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苍天啊!她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陆浔之看着眼前姑娘半晌,然后别开脸,低咳一声,问她要了杯水。
纪荷逃似的进了厨房,留从房间里出来的两只猫惊恐地与陆浔之大眼瞪小眼。
大白觉得对方气势吓猫,顺拐跑回了房间。
大橘觉得这人是来抢地盘的,弓背,炸毛,瞪圆了眼睛,想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去对抗。
陆浔之根本没把大橘放在心上,姿态闲散地靠着沙发,环顾了圈以白色和原木为主的客厅,到处都很简朴,不像霍书蔓家里满是奇奇怪怪的装饰。
沙发旁的小圆桌上用花篮插着一束金色麦穗,桌上还摆放了几本旧书。
这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馨香,是茉莉花的味道,和纪荷身上的气息一样,沁人心脾。
纪荷慢吞吞倒了水从厨房出来。
陆浔之闭着眼坐在沙发上,疲惫时紧蹙的眉心舒展开,像是睡着了。
她悄声走过去放好水,然后抱起还处在战斗状态中的大橘进卧室,拿了条薄毯出来给陆浔之盖上。
陆浔之醒来时已经是九点钟,睁开眼,一个白色的小身影从单人沙发上跳下来,箭似地冲向阳台。
他掀开身上的毯子,抬眸的一瞬间看见了坐在阳台吊椅上的纪荷。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松松散散梳在脑后,几缕发丝落在耳边,眼睫浓密卷翘,侧脸干净柔和,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书,另外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腿边的橘猫。
陆浔之想起宁教授那句‘我看见她,莫名就会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突然起了异样的心思,走过去,俯下身。
吓跑了猫,破坏了这岁月静好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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