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丸立香随意得走着。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东京塔,所以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进入到这一层之后,还需要再推开安全门,才能登上那道闪光的阶梯,一步步走向高处的特别瞭望台。
少女的鞋子和地面轻轻相触,在死寂的瞭望台上一次次发出突兀而不和谐的响声。
但是实际上,少女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知道了。
王将就在上面。
她是匹敌源稚生的顶级混血种,即便狂风骤雨在外面拍打窗户,她也能够轻易从中听出人的心跳声,冰块被扔入烈酒中溅起的细小波涛,以及——
“第六交响曲,第一乐章。”
死寂被突如其来的音乐打算,乐章开始蔓延在这个特别瞭望台内。低音提琴以空虚的重音作为引子,由低音管在低音区演奏出呻吟般的旋律,其他乐器则如叹息般地继续。
一种烦躁不安的阴沉气氛开始充斥这个空间,这是王将对少女的欢迎仪式。
他在邀请函中说过了自己只接待有资格来到此处的贵客。
而此刻,他正在对于造访自己的客人,满心欢喜得分享着自己心爱的乐章。
少女听着音乐,脚踏在那明亮的通天之道上,语气却是那般不恭,自然地开口道。
“b小调,4/4拍,奏鸣曲式——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不算是传唱度特别广的曲子,你很喜欢?”
之前也提过,少女这辈子学过很多知识,音乐是其中之一。
而这首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则是被冠以作者本人最自满的作品之称。
不安,焦躁,异样的轻快与宁静,悲壮,暗淡,以及绝望。
柴可夫斯基在他的日记上形容四个乐章为:青春,爱情,失望和死亡,为这首歌的争论定下终章,它最终走向的是深黑的绝望,或是宁和的死,也可以解释为无法挣扎无法逃脱的悲怆。
喜欢听他的大部分抱着学习的态度,而把他放进歌单里循环播放的人,多多少少有些独特。
“作品常常被冠以高贵之名,而物品的价值则以稀少为贵,要是听懂的人太多,那名画也就不再是名画,名曲也不再是名曲了。”
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那是藤丸立香第一次和王将交谈,自然也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那是宛如管风琴般的声音,恢弘庄重,却又在里面藏着令人不适的沙哑。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像是有人在华美的管风琴里偷偷做烤红薯,塞了几根木岔子进去。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藤丸立香看这个人不爽,所以脑补出来的。
少女不紧不慢地走着,现在的时间是11:59,藤丸立香知道自己急也没用,辉夜姬对王将的人格侧写已经很明确了,甚至不用AI进行验算,以藤丸立香的经验分析,也能够大概推测出这個人的性格。
野心旺盛,独占欲强,控制欲强,极度谨慎,不计手段但在乎仪式感。
——他小时候一定很喜欢尿床、纵火和虐待动物。
这种人的末路,大概就是会无法自拔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按照他安排的剧本上演,否则他就会干脆像老鼠一般东藏西躲,等待下一次机会。
所以最有效率的行为不是冲上去揪住他的脖子,而是耐心等到他所谓的十二时,按照他的游戏规则来交谈一二。
所以——
少女双手插在裤兜里,最终一步踩在了特别瞭望台的地面上。
眼前就是王将了,那是所谓猛鬼众的顶点,这个国家最为漆黑腥臭的毒瘤。
男人站在窗边,穿着笔挺的军礼服,腰间系着宽阔的皮带,领口里系着华美的紫色领巾,仿佛一位从画像中走出的普鲁士贵族。
——前提是他脸上没套着那令人发寒的能剧面具。
男人的脸藏在一片阴影中,瞭望台的橘黄色灯光明明是暖色调,但却无法温暖男人那诡异令人得发寒的脸。
纯白,惨白,毫无血色的白。
眼睛狭小却细长扭曲,不似人,更像是古代有意浮夸而作的画像。嘴唇是浓重的猩红,用鲜血的色彩去形容都略显不妥,在纯白的画布上熏染出的颜色只觉得是那般肮脏而令人作呕。
日本的文化充满着丧,死亡,绝望,惊悚,以及不知所云的惨白。
藤丸立香这个阳光大女孩一直都没能够和这些思维同步,所以她既不喜欢人间失格,也不喜欢日本人偶那过度妖艳哈人的妆容,对于夸耀着奇怪审美的能剧面具更是打从心底里不感兴趣。
她喜欢的是花,是圣剑与纹有雪花的圆盾,是英雄和憧憬英雄的背影而踏上道路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