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又关上了。
这一次再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从始至终,于同力都没有出现。
甚至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
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屋里。
如果在的话,他知道金兰来了么?
他现在对金兰到底是什么态度?
是爱,是恨,还是爱恨交织?
其实不论爱恨,都是强烈的情绪。
都代表着在乎。
最怕的就是漠然。
就是冷冰冰。
行同陌路。
就是你明明在我的面前,我的眼中却没有你的存在。
你的世界,与我无关。
我的世界,不需要你的参与。
……
夜深了。
风起了。
风吹草动。
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像是蚕在动。
星星出来了。
月亮也出来了。
月朗星稀。
山间有悦耳的鸟鸣。
在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金兰还跪在那里。
我当然没有走。
我怎么放心把金兰一个人留在这里?
于是我就坐在远处的老槐树底下。
连着第二天,要在外面露宿了。
我累了。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东方破晓。
天空现出了鱼肚白。
“喔喔喔”,这是公鸡打鸣的声音。
“汪汪汪”。
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叫了起来。
一只狗带头,村里的狗都不甘人后地一起叫。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汪汪”声响成了一片。
按理说,这应该是很吵的。
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居然并不觉得嘈杂。
发而觉得这鸡鸣犬吠声与青山绿水融合在一起,显得是那么的相得益彰。
早上,中午、下午。
金兰又跪了一天。
终于有村民注意到了于家门口的动静。
但这些人都只是在远处观望,并没有人上前来搭话。
这就是农村与城市的区别。
要是在城里,早就有人过来围观,拿着手机拍照,然后发朋友圈了。
这村里当然没有什么饭店,但好在有一个杂货店。
我买了水、面包,还买了两条毯子,晚上御寒用。
虽然气候不算寒冷,但在后半夜,还是有些凉的。
以及一个小帐篷。
可金兰从昨天到现在,自从跪在门口后,她一口水没喝,什么也没吃。
这是自残,也是自虐。
她在折磨自己。
我想,金兰这样,不是为了博取谁的同情。
而是这样,能让自己的心觉得好受一点吧?
天慢慢昏暗下来。
太阳渐渐落下。
残阳如血。
我想起了一首词。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此时夕阳在远山之外。
而断肠人不在天涯,而在咫尺之间。
然后夕阳终于落下了山腰。
藏起了害羞的脸。
没等月亮爬上树梢。
风又来了。
这次来的很急。
还带来了云。
云很厚。
里面藏着雨。
于是就下了雨。
雨打芭蕉,点点是离人泪。
开始细雨如丝。
然后中雨如注。
最后暴雨倾盆。
好在我早有准备。
我去杂货店买东西的时候,老板就问我要不要买伞?
因为根据经验,马上就要有暴雨。
我想了想,那还是买一个帐篷吧。
杂货店居然有帐篷买,我是没想到的。
听杂货店老板说,本来他们也是不卖这种东西的。
农村人谁需要这个?
就算是麦收时,晒麦要睡在外面,也都是自己搭一个窝棚就好了。
是这几年,经常有一些外地人来这里玩,说是什么驴友,才需要帐篷这样的东西。
说完,店老板也笑了。
说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当驴的朋友?
驴又听不懂人话。
……
之前夏兰跪在那里,不吃不喝的时候,我没有怎么劝她。
可此时。
我躲在帐篷里面,看着金兰的身子在暴雨中摇摇欲坠。
像是巨浪中的一叶孤舟。
像是雨打风吹,随时要凋零的花朵。
我不能再听之任之。
我冒着雨,跑到了金兰的身边。
“金兰,和我进去避避雨吧,这雨水实在是太大了。”
但金兰却是摇头。
“阿喜,我没事的,你赶紧进帐篷吧。对不起,让你跟我一起受苦了。”
“你……哎……”
我长叹一声。
只能一个人回到了帐篷里面。
雨越来越大。
而我买的这个帐篷,不知道是哪个小厂生产的,是劣质产品。
居然在风雨之中,顶棚开裂了。
于是外面下大雨。
里面下小雨。
这该死的雨天!
因为雨天,总能让我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还因为雨天,让我现在瑟瑟发抖,像是一个落汤鸡。
这样的风雨中。
金兰的身体显得瘦弱又渺小。
随着风雨摇晃。
让我感觉,她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被雨冲走。
但她坚定地跪在那里。
像是一枚倔强的钉子。
而“哗啦”一声。
一阵狂风吹过,我身上的帐篷,倒先是被风吹走了。
帐篷打着卷,被吹进了小河。
我的身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挡。
我一赌气,也不找地方避雨了。
下吧!
下吧!
难道你还能淹死我么?
这时候,小院的门,终于在千呼万唤之中,终于再次打开。
打着一把大黑伞的于母,再次出现。
她来到了我的面前:“姑娘,你们走吧,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我浑身已经湿透。
但我摇头:“她不会走的,她不走,我也不会走。”
于母叹了一口气。
“哎,真是孽缘啊!行了,你跟我进来避雨吧。”
她要领我进院。
但我当然不会只顾着自己。
我看着金兰:“她呢?她怎么办?”
“她?”
于母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都进来吧。”
然后她来到了金兰的面前:“进屋吧。”
金兰摇了摇头。
这一段时间,金兰的脸明显瘦了一圈。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不用了,我没事,在你们原谅我之前,我是不会进去的。”
于母:“你这个丫头,怎么还拧上了?告诉你,我们是看你被大雨浇得可怜,这才想让你进去避避,我们可没有原谅你!”
金兰轻声说:“妈,我不要你们的可怜,我只要你们再给我一个机会。”
然后她紧紧闭上了嘴。
继续跪在门口。
显然是不会进屋了。
“那你跪着吧!可不是我们让你跪的,你的死活与我们无关!”
于母也一赌气,径直往院门走去。
见金兰这样。
我自然也不能再跟着进去了。
朋友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于母已经走到了门口。
然后,毕竟心软,还是走了回来。
“好了,你是姑奶奶,我怕了你了!进去吧,原谅不原谅的再说!”
这话就是有商量的余地了?
金兰不再勉强。
她刚刚站了起来,然后身子一摇,就那么昏了过去。
我在边上急忙过去用手扶。
但地面太湿滑,我不但没有扶住她,自己也被金兰的身体带的滑到了。
趴在了泥水里。
于母一个人,没法同时扶我们两个。
于是就赶紧冲院子里喊:“老头子,赶紧出来拉一把啊!”
随着喊声,于父也走了出来。
他没有出声,从地上拉起了我。
于母过去把已经昏倒的金兰给扶了起来。
“哎呀,好烫?发烧了。”于母低声惊呼。
……
我已经两晚上没有睡觉。
又被大雨浇了一个透心凉。
所以进屋后,喝了一碗热水,就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我是被早上明媚的阳光给晃醒的。
昨晚的暴雨过后。
今天雨过天晴。
是一个大好的天气。
窗户打开了一个缝隙,进来的空气很清新。
带着泥土的芬芳。
我长长伸了一个懒腰。
觉得好舒服。
仿佛一身的疲惫,都清扫一空了。
我下了床,发现自己昨晚换下来的湿衣服被整齐地挂在了床头的衣架上。
用手一摸,已经干了。
上面还带着温热。
自然干当然没有这么快,这是有人用熨斗给烫了。
我换好了衣服,出了门。
看到我住的是客房。
“姑娘,你起了啊?”于母正在厨房做饭,见我打了一下招呼。
“恩,伯母,昨晚谢谢你。”我表示感谢。
“这话说的,你是无辜的。”于母有些抱歉。
“金兰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在西屋呢,还没醒呢。”于母回答。
我想起了昨晚她发烧了,忙问:“她的身体……”
“奥,现在已经退烧了,昨晚烧了半夜,把卫生室的李大夫都请来了,给看了看,说就是太累了,伤心过度,又被大雨一浇,就感冒了。”于母说。
“伯母,谢谢您,让您费心了,还帮着叫医生。”我真挚地说。
“不是我喊的,是我家老头子冒雨去的。其实那个老头子也是嘴硬心软,哎。”于母叹息着。
一边说着,我们两个人一起进了金兰休息的房间。
我们进了屋,来到了金兰的身边。
她还在熟睡。
脸还有些红。
我摸了一下,不是那么烫了。
我稍微放了心。
忽然间,金兰开始无意识地梦呓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我错了……”
“同力……原谅我……原谅我……”
然后,在梦中,金兰呜呜地哭了起来。
眼泪,把头边的枕巾都给打湿了。
于母爱怜地用手擦去金兰脸上的泪水,对我说:“从昨晚到现在,已经哭了好多次了,一直在重复这几句话,这孩子……”
我看于母话中的意思,对金兰的态度已经改观了不少。
正是解释的时候。
于是我就守着熟睡的金兰,把金兰的身世告诉了于母。
以及也跟着进来的于父。
说了金兰如何从城里到了农村,与我成了朋友。
讲了金兰的父母为了生儿子,而逼着亲生女儿喊他们叔叔婶子。
讲了金兰离家出走,在外面打拼的艰难。
讲了她在采棉花时,差点死在了路上。
是如何被义父救的。
以及金兰义父如何被朋友欺骗,被高利贷追债。
金兰为了帮义父,不得不被那些骗婚的人利用,这才来到了于家。
讲了金兰为了还掉你们被骗走的彩礼,被骗进了传肖团队。
最后讲了,我们一路找到这里的艰难。
我指着金兰此时还有些肿胀的脸说:“看到这里了么?这是金兰自己打的,就是为了要知道你们家的地址。我不是帮金兰卖惨,我是说,她是曾经做过错事,但也是真的悔悟了。她这次来,就是来找同力破镜重圆的。”
于母的眼圈红了。
她擦了一把眼泪:“哎,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啊……这么说,也不能全怪她啊。要怪都怪那些可恶的骗子,都是他们造的孽啊!”
于母看着身边默不作声的于父:“老头子,你看这事?”
于父还是没说话。
拿出了一个旱烟袋,打着了火,要抽烟。
却被于母瞪了一眼:“抽什么抽?呛死了!要抽出去抽,别熏到孩子!”
于父还是没说话。
但听话地把烟袋收起来了。
我心中一喜。
听话听音,这说明,这对老两口不生金兰的气了?
看来,我们距离胜利又近了一步啊。
于是,我就适时地问出了一个我很关心的问题:“同力不在家么?”
是啊,我们从进来了到现在,就没有看到于同力的影子在哪。
况且,于家一共就三间房。
正屋于家老两口住着。
我住在客房。
金兰住在这间。
其余的,也没有能放人的地方了。
所以于同力,应该是不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最好。
否则,昨晚金兰被大雨浇得那么惨,他还是不出面。
固然情有可原,但也是太绝情了些吧?
“同力不在家,在山上的果园呢。”
于母说了于同力搬家后的生活。
……
于同力把金兰放走后。
在邻居之中,成为了人人取笑的“于傻子”。
备受耻笑。
在外人的眼中,于同力已经成为了“冤大头”的代名词。
同时在厂内,又成了众人同情的对象。
争着要给于同力介绍对象。
不论是嘲笑,还是同情,都会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到别扭。
于是于同力就辞职了,然后回到了老家。
这个依山傍水,虽然并不发达,但是风景秀丽的小村子。
于同力并没有在家呆着。
而是拿出了积攒了好几年的积蓄,承包了后山的一块荒地。
开始种果树。
苹果、梨、桃子……
种树很辛苦。
干一天活下来,头刚碰到枕头就能睡过去。
但于同力却干的很投入。
也许只有这种重体力的劳动,才会让于同力没有闲暇的时间,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吧?
“平时都住在山上的,说那里安静,没人打扰。”于母补充道。
“我要去找他!”
金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她身子一歪,想下地,但身体没有力气,于是整个人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好在身上还缠着棉被,所以并没有摔伤。
“你这孩子,慢点啊……”于母过去搀扶。
“妈,你带我去。”金兰抓住了于母的胳膊,恳求地说。
“行,我带你去,带你去。”
于母这一次没有再拒绝被金兰喊妈。
只是说:“你现在连走路都走不稳,怎么去啊?那得翻山越岭的,你休息几天,等身体好了再去吧。”
金兰却是很执拗地摇了摇头。
“不,妈,知道了他在哪,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再等了,我能走,就是不能走,爬我也要爬上去!”
见她如此坚决,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帮着金兰穿上了衣服,我们三个人一起出了门。
于母指着远山说:“看到那个山头没有?果园就在那半山腰上。”
如果是一个在城市生活的人,看到了一定会说。
就在那边啊?
也不是很远。
走路走个半小时也就到了。
但我是农村人。
我很明白。
看山跑死马。
你看到了远处的山头,觉得好像很近。
但真的走起来,要走到了山的前面。
还要走上一段很远的路。
花上很长的时间。
说可能会把马给累死当然有些夸张。
但我看那个山头,估计了一下,我们三个女人要是靠走的话。
怎么也得走上两三个小时。
但终点就在前方,此时当然不能再有什么犹豫和抱怨了。
当然要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了。
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就听到后面传来了“突突突”的声音。
声音很大。
我回头。
就看到于父开着一辆手扶拖拉机,已经出现在了我们的后面。
城市的人或许知道拖拉机。
但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手扶拖拉机。
手扶拖拉机是一种小型拖拉机。
是流行于乡镇的一种农业机械。
也可以当做运输工具。
以柴油机为动力。
小巧灵活。
动力强劲。
所以在农村很受欢迎。
一般的手扶拖拉机,只能有司机一个人的座位,是不能载人的。
但是于父开的这辆,还经过了改造。
在后面有一个小车厢。
可以坐两个人。
“上来吧。”于父闷声闷气地说。
“爸,谢谢!”
金兰重重地点头,然后上了手扶拖拉机。
还有一个座位。
我让于母上,我就不跟着了。
但于母说:“阿喜,你跟着去吧,我在家里面做饭,等你们回来。”
于是我也上了拖拉机。
于父开动。
手扶拖拉机又发出了“突突突”的声音。
在青山绿水之间。
在蓝天白天之下。
向着远山开去。
山村的风景真的很秀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手扶拖拉机有些煞风景。
不但声音太响。
坐在上面,就算是相隔很近的两个人说话,也得扯着嗓子喊。
并且拖拉机的后面,还冒出了一股股的黑烟。
要是有人远远看着,不像是女人去见自己的爱人。
倒是像妖魔鬼怪出街了。
……
一个小时后。
我们到了那片山腰。
于父这才说了路上的第一句话:“那就是了。”
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