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宫里没几个人能睡得安稳。
景娴这儿的乾西二所里头,虽然因着富察格格突发病症,闹了个人仰马翻,可是只要上头还有稳得住的人,就不至于全然的乱了套去……宣过太医,安抚好跟着裹乱的永璜,且给底下伺候的人提了醒之后,富察格格的情况虽然仍是不好,却到底暂且安稳了下来。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个儿的院子之中,景娴算是终于得了点功夫,喘上了半口气,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见到不但皇后那头没像平时有个什么事的时候一般,给自己带来半点信儿,就是弘历也始终没见回来,还没来得及吞进肚子里的心便又不由的提了起来——
难道那厮真的惹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倒不是说景娴喜欢将凡事往坏处想,只是依着弘历那三两不着调的性子,加上眼下里这越发紧张的情形,却实在是让人不放心……虽然如今在雍正的眼皮子底下,除却让自家阿玛兄弟本分做事之外,她并不敢将手伸到前头去,可是在皇后透出的几分口风之下,却也到底知晓个一两分,心知眼下里宗室里头太平得很,压根就没有什么能让那厮去冲撞老爷子的事儿,而政务上头,眼前也独独只有古州苗变这么个大事,且不说那厮在老爷子手把手的提点下,前朝之事还算是拎得清,而就是退一万步来说,对于这么个叛乱的事儿,弘历也实在没必要去惹老爷子不快不是?
景娴皱着眉,心思转得飞快。
她虽然不像了解弘历那般,对雍正的性子也很是舀得准,可是到底是二世为人,先前几十年的日子也不是吃干饭的,而就是退一万步来说,作为一个从小养在深闺,后又居于深宫之中的女人,她于朝政之上,并不会有什么过多的见解,但该通透该长进该留心的地方却是一点都不会少,更不用说这现如今的上上下下的事儿都与她的切身利益半点离不开去,本就让她留了心眼,在皇后的点拨之下没少琢磨雍正的心思——
老爷子性子是有些刻薄无情,在许多事上头都睚眦必报不错,而该有的帝王的多疑不比旁人少,犯了忌讳发作起来很是不留情面也不错,可是有一句说一句,就是再对于拆自己台的人从不心慈手软,再将事事爱跟自己对着干的政敌痛下狠手,逼入绝境,面对起被划入了自个儿阵营之中的人,却还是事事留有余地,且考虑得很是周详仔细的……更不要说对自个儿膝下那独独几个活到成年的儿子。
可若不是因着朝政大事,那又到底是什么惹得老爷子如此这般呢?
远的不说,无论是比起心里眼里都只有孝献皇后生的皇四子,压根不曾对其他儿子分出一丝关注的顺治,亦或是相较于儿子多得是,且个个本事能耐不小,除却耗费了最多心思教养,感情不一般的太子之外,皆可以撒开手可劲折腾的康熙,雍正算对儿子很是宽容的了——
先头的弘时虽然最后没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可到底也是因为跟八爷党交好,触到了雍正最为忌讳的逆鳞,且确实生出了旁的心思,才让老爷子狠了心下了死手,但对于弘历弘昼……后者虽然存了明哲保身的心思,才会故意为之的一再荒唐下去,可是有一句说一句,若不是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凭着他那凡事爱较真的性子,也早就足够让弘昼死上几十次了,而屡次在女人上面昏了头,公然打了老爷子脸的弘历就更不用说。
嗯?在女人上面昏了头?
景娴不是不知道弘历那厮最为拎不清的地方就在这女色上头,只是不说弘历会不会真的没眼色到这般程度,瞅着如今面上尚算风平浪静,就想又折腾出个什么热闹,让底下人看了皇家的笑话去,就凭着先前那一茬接着一茬儿的幺蛾子,老爷子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未直接发作出来,惯性思维之下,景娴便一开始就没往这上头想……可是一旦这样的念头冒了出来,连带着想到弘历那厮的劣根性,她却又开始有些不确定了。
是富察明玉?富察格格?还是苏氏?
想到眼前这般让前朝后宫跟着不稳的大乱子,由头极有可能是出在自己正掌管着的后院之中,景娴坐不住了,心思便跟着转得空前的快了起来——
富察明玉这些年虽然瞧着收敛了许多,失了掌家的大权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似乎是将所有心思都投注在了一双儿女之上,可是为女则弱,为母则强,要说她心里真的就没了别的什么小九九,景娴却是一万个都不相信……只是话又说话来,如今她虽然不得势,可到底还坐在嫡福晋的位子之上,且膝下还有着依仗,富察家更是一日比一日争气,再加上其本身也不是个蠢人,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去惹上头的惦记?安安分分的撑过眼下的多事之秋,还愁图不来来日更大的尊荣?
而富察格格虽然心思也不小,怕一早就生出了什么大的所图,凭着她如今那不上不下的?p>
环郑也很是有着谋划的余地,可是且不说她在这乾西二所里头,原本就不算得宠的,就是后来开了点窍,懂得如何去讨好弘历,安竐抛≌馕坏男模却到底比不得其他汉女,再加上自生产之后,她的身子就差了起来,起先更是闹得差点就要不好……她不加紧稳下神来养好身子也就罢了,难道还至于要赶在这会儿去闹出什么幺蛾子,反惹一身骚?p>
至于苏氏,她如今虽然也生下了儿子,身份跟着水涨船高,可到底比不得皆出身于满军旗,有一争之地的前二者,且永璋既不算嫡又不是长,就是大清至今不是没有过汉军旗出身的阿哥继承大统,但暂且不说永璜和永琏如今还身子骨甚是康健,且很得弘历的喜爱,也不说她娘家够不够得上以从龙之功跟着入关的佟家……就凭着永璋出生至今才几个月的功夫,脚跟子还没站稳,压根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数,景娴也不认为后来位至皇贵妃位的苏氏能蠢到这个份上。
等等,皇贵妃?
想到这几个字,景娴不由得浑身一震,陡然间想起来另外一个在乾隆朝得尽了风光,却因着先前吃的排头而沉寂了良久,险些被她抛在了脑后的慧贤皇贵妃高氏——
这乾西二所,乃至于紫禁城中,虽然在她的刻意为之之下,实际上的局势早就与上一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可是这面上,却仍是莫名其妙的又转回了原先的轨迹,比如生而幼殇的二格格,比如富察明玉被伤了身子,而若是一定要说出有个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在这个儿进门之时就应该被超拔为侧福晋的高氏,如今还只是个没名没分的使女……好像最近弘历在她那儿歇的挺多的?
“主子,出事了!”
景娴觉得自己渀佛是终于摸到了点子边,可还没等她来得及仔细琢磨,顺带着想想眼下这烂摊子要怎么收拾的时候,外头的灯却是一盏接着一盏的亮了起来,而本就因着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不得入眠,从而睡在外屋也没敢阖眼的容嬷嬷,更是只披了件外衣就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富察格格那儿又发作起来了!”
“什么?!”
景娴虽然是打心眼里不待见这个没少给自己找麻烦的富察格格,可是不说她如今正是掌管着这乾西二所里头上上下下的大小之事,于公于私总不能让人得了话柄去,就是退一万步,这宫里没有哪个是不知道富察格格自有孕以来,身子就很是不稳,要不是一直舀好药好物供着养着,怕是一早就胎儿不保,而后来虽然生产得尚算顺利,却又先是被惊了胎,后因着二格格夭折大受打击,心里存了疙瘩,月子坐得也就不稳,身子更是自然就跟着一蹶不振起来……但就凭着眼下里前朝后宫里的这般乱腾劲儿,且自家爷们儿又被卷入了其中,保不准要吃一顿排头,景娴就很是不愿意再在这档口上闹出什么幺蛾子。
身随心动,景娴飞快的起身——
“太医那儿怎么说?”
“说是富察格格郁结于心,气血不畅已久,且有孕之时就……月中更是坐下了病根,若是早些时候倒或许还有一两分转机,可到了眼下,怕是药石无用了!”
“药石无用?!”
景娴被惊得一踉跄,被容嬷嬷眼疾手快的一抓,才没眼前一黑的栽了下去,可到了这会儿,她也没那个劳什子功夫去喘一口气——
“先前刘太医不还说稳住了么?怎么这会竟变成这样了?”
“这……”
“旁的我也不管了,只是怎么的也不能然后她死在当下!”景娴心里发了狠,脸色很是难看,“远的也就罢了,只是不管他用尽什么法子,一定要让富察格格撑过这一阵儿……”
“是,是……奴才醒得!”
容嬷嬷被景娴陡转的语气给吓了一跳,可这么些年在李嬷嬷耳濡目染的影响下,她到底也不似刚入宫时候那般一根肠子通到底,眼珠子一转,就极快领会过神来……若是主子爷那儿真出了什么大事,自个儿这头万一再闹腾出什么,且不说旁的什么,这不是上赶着添晦气?
容嬷嬷神色一凛,转过身就准备朝门外走,可还没等她脚跨过门槛,却只见到神色更为慌张的李嬷嬷迎面走来——
“皇上那儿刚刚下令传召张廷玉大人、鄂尔泰大人并履亲王及庄亲王即刻觐见,而皇后娘娘一直在养心殿至今都没出来,方才奴才路过三所的时候更是见到五爷也急匆匆的赶了过去……怕,怕是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快乐,万事如意!
ps,话说是打算双更来着,可是放假了事情更多qaq大扫除买年货神马的,导致现在才码了一章出来,等下过十二点还要去佛寺上香,所以……等下回来我会继续码,但要是实在没码完,可能就放在明天一起发了,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