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宁出嫁后,谢府又平静了好几日。
谢朝宁因着上回的龃龉,还没能调整好心态重新面对谢暮宁,而谢修纬仍旧被拘在院子里读书,并没能来找什么茬。对此,谢暮宁倒是乐得自在。
只是府上三小姐上回落水将脑子给泡坏了、三小姐如今已经不是真的三小姐而是被什么精怪上了身等言论在下人之间却越传越像那么回事儿了。
有时候谢暮宁去花园中散散步,也能时不时发现那些路过的下人一面敬而远之,一面又用异样的探寻目光悄悄瞅她。
有弄莲这个极为擅长探查八卦的小丫头在,谢暮宁自然对这些传言有所耳闻。
对此,她心大得很,听了也不过是付之一笑,并不解释什么,也并未着意追究什么。
心大的谢暮宁此时正在自己的院子中看账。
这几日倒是好天气,只不过日头依旧无甚温度,冷冷的挂在天边,让倾盖在夕露院的雪景都笼罩了一层暖色。
长相妍丽的美人着一身宽松的浅粉色袍子,拢着手炉在窗边边赏雪景、边悠闲自在地翻着杨氏命人搬过来的账。
皑皑白雪映射出来,让她从发丝连着睫毛都似覆盖了一层雪似的,那被堪称妖冶的面容,也在此时增添了一丝不可亵渎的神性。
一旁正拿着针线做小秀活儿的拾桂与采荷不经意间瞧见自家姑娘的模样,饶是她们日日夜夜都看多了这张脸,这会儿也不由得有些呆了。
谢暮宁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给了丫鬟们什么样儿的震撼,她微微蹙了眉头,视线落在手上这本账上。
这是她亲生母亲余氏的一间嫁妆铺子的账,上头罗列着过去几个月间铺子里进货与售货的情况,瞧着规规整整,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但谢暮宁却眼尖地察觉到了其中很多不寻常之处。
杨氏自从已逝的老夫人手中接下管家的事儿后,这些余氏的嫁妆铺子、田庄的实际管理权,也便都落到了她的手中。
这些年来,杨氏口上说着只是代为管理,等三丫头长大了,便交给她去管,也确实每隔一阵便让管事将账本送来夕露院给她看,但实际上打的什么主意,重活一世的谢暮宁自然是心知肚明。
只可惜,上一世她被明里暗里打压得毫无自信,就算是偶尔发现了账本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因为胆小怕事,而全然不敢提出来。
再加上她一个闺阁少女,对外头这些生意上的事并不懂,胭脂水粉、南货北货的进价出价,也是不明不白,自然也就给了旁人糊弄的机会。
但怕是谁也不曾想到,后来她嫁到了梁家,甫一进门,梁母便迫不及待地将中馈交与她执掌。
一开始,她还满心欢喜,以为梁家十分厚待她这个儿媳,可到真正上手时,她看着一整个入不敷出、四处漏风的财政,心便惶惶然凉了半截。
梁母不过就是看着她老实可欺,认定她为了梁家整个府上的表面风光,也会咬紧牙关用自己的嫁妆去填补罢了。
而等到他们发现谢府由杨氏做主给这位儿媳筹备的嫁妆也不过是个表面光时,那点虚伪的和善便也彻底被掀了开来,露出里面狰狞的面目。
面对这样的局势,谢暮宁能怎么办,不过是打落牙齿活血吞,竭尽全力、想尽办法填补梁府的亏空罢了。
可饶是整个梁府里头腐烂如斯,梁烨也狗改不了吃屎,明面上演着对她深情的体贴夫君,背地里却日日出入赌场。
每每输个精光回来,便会待她更好、更温柔,哄得她每次都将刚赚到手的银子予了他“投铺子做生意”。
是的,她一直都相信梁母与梁烨说的话,真真切切地认为他是因着不为公公所喜,所以要拿钱去生出更多钱来,让公公对他刮目相看。
此种粗劣的谎言一看便只是假,梁父虽然为人板正严苛,却从来都未曾不喜梁烨这个大儿子,可偏偏谢暮宁傻傻的,说什么都信。为了努力赚钱,她更是在各个铺子间连轴转着打理,生怕误了梁烨的“正事”。
而这种种,也让谢暮宁不得不快速成长起来,看账本、盯生意,她似乎在这方面天然便有才能,而极端的形势下,也让她快速将这个天赋化作了管家的能力。
“哼。”谢暮宁轻哼一声,纤长的手指点了点账本上的问题,暗下决心,一定要及早将母亲的嫁妆拢在自己手中,有些铺子好歹还未曾全然被掏空,多多少少还能挽救一番,成为她将来婚后的助力。
等踹掉梁家这门婚约后,她定然要给自己挑个好夫君,只要自己拿稳了嫁妆,去了谁家不能好好过日子呢?
想到这里,谢暮宁又有些黯然。
若非她不想待在这吃人的谢府,亦没有法子在父母俱在的时候自立门户,她何苦还要嫁到别人家去呢?
也罢,早些处理好这些事情,也好早些物色个好夫君罢。
“点杏。”她起身道,“准备一番,我要去给母亲请安。”
点杏躬身应是,下去与众丫鬟迅速准备好一应事宜,伴着自家姑娘前往敬常院。
敬常院中,杨氏亦正手把手地教谢朝宁看账本。
不同于谢暮宁在无人教导的情形下自己摸索学习,谢朝宁有个擅长执掌中馈的母亲,自然事事都有杨氏教导。
谢暮宁觉得这一点她很能理解,谁让自己并非杨氏的亲女呢。
可杨氏在前头夫人的嫁妆产业上做手脚,却不是一句“能理解”可以掩盖的了。
一想到上一世她嫁出去后方知道这位其中的猫腻,心中一阵微微的不忿便涌上了心头。看着前头敬常院的院门,谢暮宁握了握手掌心,抬步走去。
“给母亲请安。”谢暮宁勾出一个大方的笑来。
杨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下首这个继女,心中也在评判:果然脑子是不太好了。
想到这些时日谢暮宁的种种变化,便是杨氏也禁不住将此事的缘由往那等鬼神之说上靠。
难道真的是因为落了水的缘故?
她虽是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只表现出一丝不耐烦,示意谢暮宁有什么话便快说。
“母亲不是令人将女儿生母铺子上的账拿给女儿看么,今日女儿便是为了这事来求见母亲的。”谢暮宁像是没有看见杨氏的神色似的。
杨氏听了她这话,心中一紧,暗忖: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
但铺子上的账她也提前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的漏洞。即便是谢暮宁性子大变,也总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