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谢暮宁未曾想到,临王下属的那一句“梁大人到底还是心疼小姨子些,情愿将娇妻奉王爷,也要藏着他那好情妹妹”,将梁烨不久前深情款款说的话彻底推翻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过头质问梁烨,便立即又发现所谓的“助兴”,亦不仅仅只是斟茶倒酒。
气氛正酣时,临王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哄笑中欲剥下她的衣裳当众行那等床笫之事。
而她的好夫君,一动不动地坐在下头,对自己求助的目光未有丝毫的动容。
尖叫,求饶,一切的挣扎都无济于事。
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都像是一柄柄闪着寒光的利剑,通通精准地扎向她的胸腔。
眼看着白腻的肩头已经被强行暴露于众人的目光之下,谢暮宁挣扎得愈发狠烈起来。
极度的屈辱让谢暮宁全身都在颤抖,然而放目望去,却只瞧见了那些狰狞的恶意,满堂的人,无一个可信,亦无一个可靠。
她的挣扎抗拒让临王感到十分不虞,于是他捏住她的下巴,狞笑着说道:
“来人,方才不是抓到了美人儿那不知天高地厚想去袁老匹夫那边搬救兵的兄弟么,把他砍了,将脑袋给本王挂到城墙上去,让所有人都看看,反抗本王的下场!”
谢慕宁猛地瞪大了眼睛,修诚被抓了?怎会如此!
是了,是了……电光火石间她骤然清醒,修诚去袁大将军府上的事只是自己与谢朝宁知晓,自己没有说与梁烨,那必然就是谢朝宁说的了。
她记得自己明明叮嘱过,为了修诚,谁也不要说,可为何……想到以往自己看见的种种,结合临王下属那一句笑话,谢暮宁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原以为只是梁烨恶心,没想到谢朝宁,亦是恶心至极。
呵,是她看走了眼,将荆棘视作花朵,把豺狼当成良人。
滔天的愤怒化作熊熊大火在心中燃烧,灼热的痛意促使她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本着只要杀了临王,其下定然会是一盘散沙、谢家人的命亦能保住的决心,毅然拔下了头上的金簪,趁着临王尤在猖狂地大笑,狠狠朝着他的脖颈刺去。
那金簪说来可笑,正是早间梁烨出门之前,亲手插在她发髻上的。
彼时的言笑晏晏多温暖,便显得此时的无动于衷多恶心,过往所有的伪装,都在此刻暴露得分毫不剩。
什么深情?什么恩爱?她原不过是做了谢朝宁的替身!而她一母所生的嫡亲弟弟,恐怕至死也未曾想到,害了他性命的是他的亲人!
当真是想不通啊,好恨!
“嘶!你这贱婢!竟敢行刺本王?”临王没料到这美人竟带着刺,抬起大掌便还毫不怜惜地扇了过去。
谢暮宁的脸被打得一偏,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可惜,刺歪了,金簪只刺进了临王的肩膀,随即便被对方扯了出来扔在地上。
鲜血迸溅到脸上,和着她嘴角淌下的刺目的红,像极了艳丽的朱砂。
耳朵内嗡嗡作响,临王暴怒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纱似的,似远又近。那大掌一下又一下地扇在她的脸上,逐渐由剧痛变为麻木。
临王尤不解恨,将谢暮宁那只握过金簪的手搭在案几的边沿上,随即便以案几为支点,将那支手臂往下狠狠一折。
“咔嚓!”手臂应声而断。
谢暮宁疼得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她紧咬银牙,努力不让自己的□□声传出来,只斜着眼睛盯着梁烨,将他盯得无地自容地避开目光,不敢看向这个正在遭受巨大屈辱与折磨的妻子。
呵。
“你等,必不得好死。”顶着肿胀到可怖的脸,谢暮宁挣扎着启唇,一字一顿地诅咒道。
“贱婢!去死!去死!”
临王扯着谢暮宁脑后的乌发,将她的头狠狠往案几上撞。
“砰!”
“砰!”
一下又一下,撞击声似在天边,谢暮宁的气息越来越弱,她恍惚地半阖着双眼,无比期待自己在下一次撞击中死去。
然而下一瞬,那撞击却蓦地停止了。
临王放开了谢暮宁的头发,抽出了放在椅后的大刀,警惕地看着门口处。
紧接着,内厅中一片骚乱,尖叫声、怒吼声夹杂在一起,纷纷扰扰,竟比此前饮酒时更加热闹。
继而血腥之气弥漫开来,打斗声、兵器入肉声、求饶声又代替了之前的声音钻入谢暮宁的耳朵。
她委顿在地,因疼痛而汗湿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头,整个身体丝毫动弹不得,然挤在肿胀的肌肤之间的眼睛却格外明亮。
天可怜见,叫她见着临王与梁烨又遇强敌。她诚挚地期盼,无论来人是谁,望他将这些恶人通通了结,不叫他们走漏一个!
气若游丝之际,过往的种种真真假假如走马灯一般在谢暮宁的脑海倏忽而至,让她在这般血色的场面中,心绪异常地清明。
何为真?
父亲的无视是真的,继母的苛待是真的,她的愚蠢、迟钝,以及懦弱,亦是真的。
何为假?
谢朝宁的娇缠是假的,梁烨的深情是假的,两人在自己面前演的各种戏、一切自己自以为是的幸福,皆是假的。
可此时明白了,又能如何呢?她马上就要死了罢!
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重来一次,她必不让自己再受一分的委屈。
一片混战声中,谢暮宁已经无力再转动眼珠,尽管她很想知道那些恶人是否都死了。她茫然地望着头顶上方斑驳的横梁,在恨意与遗憾中等待着死亡。
而就在此时,一道蕴含着无比复杂的情绪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那声音中有焦急,有哀伤,亦有悔恨与自责:
“三姑娘,不要死。”
谢暮宁无力地缓缓闭上眼睛,心道:无论你是谁,三姑娘不能答应你了,她要死了。
依旧是冬日
谢家花园中的草木被浅浅一层白雪覆盖,偶有长得高的杂草,孤零零地支棱出来,颤颤巍巍,格外脆弱。
有小丫鬟与小厮拿着扫帚扫雪,时不时举着长长的竹竿,仰着头、踮着脚敲打下树枝上的积雪,以免其落下来砸中主子们。
而远处小湖上四面通透的凉亭中,隐约可见府上几位少爷小姐正与今日上门的梁家客人围炉煮茶,赏景闲谈,远远瞧着,分外相宜。
只不过丫鬟们并不知,小亭中此时的气氛并称不上和谐。
“不怪三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烨哥哥你别不高兴。”谢朝宁捂着红了一片的手背,明明眼泪汪汪的,却竭力忍住疼痛,委委屈屈地说道。
谢家虽然大房与二房分府而居,但因着老夫人生前并未真的分居,两家的宅子又挨在一处,故而小辈们论序便合在一起论了。
梁烨心疼极了,忙倾身捧着她的手询问道:“你可是很疼?落月去拿药膏了,先忍一忍,很快就来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在旁边不知所措的谢暮宁,眼里流露出一丝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