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伊琳娜的到来

“这天气真的是该死!”抬头仰望着阴沉沉的雨天,修士喃喃咒骂道。

从潮湿阴寒的海上回到岸上,结果还是一身泥泞,尽管他早已经不是君士坦丁堡那时候的模样,身上那身肥肉也被磨难耗损殆尽,可这一路上在去拉里萨城的路上还是令他感到苦不堪言。在从帕特雷海峡成功躲避了来自阿格里尼翁可能的追击后,修士便得到了自己的老朋友亨得利尔的送过来的消息,让他秘密赶赴这里。一路上,乔装打扮成商贩,虽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对他一个有伤在身的修士而言,身心早已经透支了。

不过更让这个男人在意的反而是身后的女孩,从阿格里尼翁离开之后的她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哭闹,这让修士也不禁感到意外。这样的反应可不该出现在一个贵族小女孩身上,几次他都以为身后的那个孩子已经疯掉了,成了一个傀儡娃娃。

但却并非如此,可委实而言,修士却觉得那样反而会是女孩更好的归宿。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即将不得不站在权力的角斗场上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她也许会像风暴中的蒲公英那般脆弱霎时间支离破碎。

就在修士微微感慨的时候,身后的贵族少女蓦地开口问道:“塞尔吉乌斯卿,我们待会儿会去准备见谁?”

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修士背后披着的大衣,女孩的语调平静的出奇,仿佛是在问一件商品是否已经找到了下一个买家。

被问住的塞尔吉乌斯修士凝视着自己的身后停下脚步的少女,良久方才回答道:“去见您父亲生前的盟友,莫利亚的总督,伊洛凡堡的查士丁尼。他是现在唯一能够施以援手的人,也是您能够信任的人。伊琳娜殿下!”

这番话多少有些言不由衷,塞尔吉乌斯修士看着伊琳娜杜卡斯的眼神也有些飘忽。

“所以说,”少女嘴唇微动,依旧安静地看着一路上保护自己的修士说道:“我会成为你们和他谈判的筹码吗?”

看着这样询问自己的贵族女孩,塞尔吉乌斯修士意识到她真的成长了许多,也不再掩饰什么,承认道:“是的,殿下,这便是我们的人生,当握不住主宰自己命运的剑柄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做好成为筹码的准备,不论高低贵贱。但只要存在着哪怕一丝价值,我们就还都有机会甩脱囚禁我们的藩篱。您会作何选择呢,殿下?”

……

……

……

拉里萨的伯爵府邸别墅之中,大厅内的气氛愈发地沉重。在双方的唇枪舌剑之中,人们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可是依旧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实际上的让步。

“四面受敌?我们?也许查士丁尼殿下您真的没有搞清楚现在的局势!与我们而言我们没有必要真的和米哈伊尔皇帝死拼到底。真正和鲁斯尼那还有阿格里尼翁不死不休不是我们而是您,现在是您需要我们,而非反之。”梅里诺森言辞怒极反笑地说道,他的这番言论虽然并不好听,但是却说出了色萨利贵族们的心声。固然查士丁尼的强势崛起令他们多少有些动心,但多人更想待价而沽。

“您能够给我们什么,才是我们考虑效忠您的前提。虽然米哈伊尔皇帝得位不正,可他依旧还是金玺诏书上白纸黑字的共治皇帝,而您呢?让我们在座的所有人去无条件支持一位毫无背景的僭主,这不现实。哪怕在阿格里尼翁,那些叛军们也给出了他们条件,我们在场的许多人的晚辈都在城中被扣押为人质,我们不可能随意做出冒险的举动。”梅里诺森再一次强调道。

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查士丁尼却深吸了一口气,扫视了一圈在座的色萨利贵族们说道:“是的,我和米哈伊尔皇帝的确已经是不死不休,我从来没有退路。为什么?因为他偷走了穆兹菲乌斯陛下的皇位。而穆兹菲乌斯陛下才是你们值得效忠的对象,如果心中怀疑,那就去君士坦丁堡,用自己的眼睛看看是谁在阿历克塞三世抛弃自己的子民的时候站了出来。他眼睛被挖去,却比谁都要看的清明,意识到拉丁人和威尼斯人的野心。而现在,米哈伊尔用卑鄙的手段攫取了共治皇帝的头衔,不思光复故土,而只为了一己私利,向罗马的教廷献媚,和威尼斯人苟合。我和提奥多尔亲王虽然有过分歧与摩擦,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正直的人,至少在征伐雅典的拉丁僭主的时候能够仗义出兵。要是诸位一定要问我能给你们什么?复仇。为你们的主君复仇,为那些被无辜杀害的人复仇。为血腥圣堂中那些你们毫无防备的晚辈们,复仇!”

查士丁尼的话音犹如振聋发聩的警钟落入进每一个色萨利贵族们的耳中,有些羞愧的勋贵们已经不敢抬起头,可在一边旁观的塔拉尼特和布诺尼乌斯两位老伯爵却知道这还不够。

“是的!”一个女孩单薄的声音这时在人群的身后响起,明明十分柔弱,可是却清晰可闻。

所有贵族们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这是谁家的孩子?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出来插嘴。

可当众人的目光汇聚过去,集中在那纤弱的身姿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何时,大厅的大门被推了开来,之前聚精会神听着查士丁尼谈话的贵族们这才发现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孩正站在他们身后。

乍一看还以为是贫民窟里跑来的乞丐,可那张面孔,许多贵族们却都认了出来。

“伊琳娜殿下!”愕然的梅里诺森伯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而查士丁尼也望了过去,看见那刚才支持自己的少女。是那个半大孩子,是那个有一头如瀑布一般柔顺的褐色长发的女孩。查士丁尼当然还记得她,两年前,他们在阿格里尼翁圣瓦伦丁节上曾今有一面之缘。查士丁尼帮她解了围,也是在那一次和罗曼努斯杜卡斯又结下了梁子。

而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查士丁尼记得亨得利尔之前说过阿杰丽娜王妃她们母女都困在阿格里尼翁城内生死未卜。看向亨得利尔坐着的位置,查士丁尼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满脸上都是平静的神情。这让查士丁尼多少感觉到有些不妙。

“伊琳娜殿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另一张桌子上,贵族们的家眷们也是深感意外,刚才谁也没有注意过这个戴着面纱的小女孩。任谁也不会想到亲王之女竟然来到了拉里萨。她的出现毫无疑问出乎大多数人预料,就连梅里诺森也瞠目结舌。

他连忙好整以暇,道:“殿下,您能够安全回来真是太好了。王妃殿下她呢?”既然亲王之女逃出了阿格里尼翁,那么亲王的夫人也应该安全抵达色萨利了,有了这两张底牌,梅里诺森剿灭叛军和查士丁尼讨价还价的底气也多了许多。

随即梅里诺森得意地看向了在场的其他色萨利贵族们,宣布道:“太好了,诸位,看样子提奥多尔亲王殿下并不是后继无人了,或许我们并没有必要做出其他的选择了,而是应该履行我们对亲王殿下的忠诚。”他意有所指地望着查士丁尼,而查士丁尼也随即明白这是对方给自己的威胁筹码。

可接下来伊琳娜的回答却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意外——

“查士丁尼君说的没有错,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其他,而只有复仇。阿格里尼翁的叛军他们杀了不止我爸爸还有我妈妈,”她说,“还有在座诸位的亲人们,请不要相信他们当作缓兵之计的花言巧语,在血腥圣堂的那一天,我亲眼见证着塔拉尼特家的康斯坦丁和梅里诺森家的尼基弗鲁斯被残忍而卑鄙地杀害,也目睹了英勇的特梅尔家与佐纳拉斯家为了保护我而被困在圣坛上活生生被烧死。我那篡位弑亲的兄长将伏兵藏在圣象屏风后面,早已经玷污了信仰与荣誉,如果在座的诸位,还但凡念着一丝我父亲的恩义,请听我一言,我们应当加入查士丁尼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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