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厉鬼几点了(完)

一吻到天荒地老的感觉很奇妙。

死神练习亲吻的方式是啃苹果。等到苹果表皮不会被他的尖牙齿碰坏后, 他吃掉了去年地窖里库存的所有红苹果。效果很好,他已经可以小心翼翼地不弄破她的唇了。

死掉很多年后是没有味觉的,吃苹果就像是在嚼腊。

可她的唇齿间有玫瑰和蜂蜜的甜味。

他第一次对外界有了某种渴求, 亲吻她, 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他汲取着她的呼吸, 听见了自己不存在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摇曳的裙摆踩在了死神的膝盖上。

撑着那把大大的黑伞。

亲吻着对方的鼻尖, 再也不需要任何的言语。

他们的心已经贴得不能再近了。

死神和他的小野花穿越了清晨城市、回到了怪谈, 倒在了那张大大的木床上。

郁箐的头发乱了, 她就直接散开了长发。

对于郁箐而言, 她不算富裕,不算幸运,上帝没有给她发太多的糖——

如果吻会觉得快乐, 那就去追逐、去享受。

她在阳光中爬上他的膝盖去吻他。

他从善如流地接纳了她,冰冷的吻从嘴唇到脖颈,轻嗅着她动脉下面的血液汩汩涌动的香味。

死神离群索居那么久, 本是没有欲望和渴求的。

但现在却想要把她变成他的骨中骨、肉中肉。揉碎她,再黏合她。guhu.org 完美小说网

被唤醒的爱和欲轻易地被点燃,他没有呼吸,却可以轻易把她亲得快断气——

但对于郁箐而言, 在爱里窒息、沉沦, 也有种快溺水般的快乐。

狂风暴雨的爱降临之时, 理智很难维持。

但在小船倾覆前, 死神苍白的手指稳住了这快要翻倒的爱欲之舟。

他停了下来, 将她抱在了怀里, 吻了吻她的发丝。

死神需要一些练习, 就像是练习亲吻苹果一样的练习, 学会收好自己的爪牙。他要练习如何拥抱才能不揉碎她的骨头。

他的爱总是血腥而充满死亡气息的。但就像是给她别发卡一样, 小心翼翼地伸出那只尖尖的鬼手,歪歪扭扭地别好她的发卡。

他要再吃一千个苹果,才能亲吻他的玫瑰。

……

他们在一起了。

不过,和从前似乎也没有别的区别,郁箐还是叫他宁宁,连称呼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大概就是多了早安吻和晚安吻。

幸福和怪谈里的那只恐怖鬼影看上去没有任何关联。

但自从他的小野花开始吻他后,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鬼。

浇花的时候,死神浇着浇着就露出了恐怖的微笑:哦,真是一朵好花。

吃怨灵的时候,他微笑着看着满地乱爬的怨灵:哦,真是个好鬼。

牵着鸡的时候,他看着鸡的眼神都是柔情似水的:哦,他的爱情天使鸡。

郁箐每天都会给他两个吻。

临川市所有废弃的烂尾楼,人少又空旷的墙上里,都出现了一行诡异的血字:

箐箐今天又亲我了!

一旦郁箐少给了他一个□□影就会在她的头顶狂舞。

在她的身边阴暗地挪来挪去!

要是郁箐还没想起来,她这天晚上就不用睡了!因为梦里一定会有只恐怖的鬼影爬过来问她:亲亲呢?!

——郁箐不得不给自己定了两个闹钟。

但尽管如此粘人,他仍然是扭捏的,不愿意倾诉情话的。

对于怪谈里的恐怖鬼影而言,他的世界里充满了血腥,不是怨灵就是死亡,习惯了凶残的他,完全和甜蜜温柔的情话毫不沾边。

但是呢,箐箐说她需要仪式感。

她很想听他给她表白,听他说喜欢她、爱她。

她甚至拿晚安吻作为要挟:他不表白,她就再也不亲他了!

这个要挟很有效。

鬼影僵硬地坐在原地半天,终于在一个晚上的酝酿后,想出了几句表白的词:

他爱她,爱得咔咔咔咔。

像是咬下去怨灵一样清脆、深刻!血花四溅!

他喜欢她,喜欢得要把她的脑袋一口吞下去,把她的灵魂全都吸走!

郁箐听完了。

——她以为他在讲鬼故事。

天花板上的鬼影决定去活人世界的书店里翻翻:听说有个叫做莎士比亚的人特别会表白!他要抄袭!

……

穿着黑风衣、打着黑伞的死神开始频繁出入书店。

十万火急地开始学活人说情话。

当然了,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找骗子。

阻止死神找到骗子的,是现代生活错综复杂的网络技术。

骗子狡猾,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当初打给郁箐的那个电话。

死神才得到手机没有多久,他一直搞不懂电话是怎么运行的。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书店翻书。

等搞明白了最基础的原理后,他就可以顺着电话线爬过去索命了。

——他的确不懂活人们罗曼蒂克的情话。

但是对于怪谈里走出来的死神而言:

为爱人献上敌人的头颅才是最浪漫的表白。

死神低头看书。

骑着小电动的箐箐就从书店的窗前叮铃铃地路过。

——她这段时间重新翻出来了塞进柜子里的资料,又开始一份份投递简历,骑着小电动一家去面试。

爱情是什么呢?

如果你沉沦,爱就是精神鸦片,一块浮木。

你只能躲在爱里,靠着爱的慰藉活下来;

若你昂扬,爱就是一路高歌猛进的号角。

因为爱他人,你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勇气。

去战斗,去奋进!

人生的乐章永不落幕。

这一次,郁箐感觉自己再也不会被打倒了。

她想,就算是实在是找不到工作,他们也可以在黄泉怪谈开个养鸡场、养兔场,从前不也那么过来了么?

爱情、钱和面包都会有的!

郁箐做好了越挫越勇的准备——

但就在一周后,郁箐收到了面试通过的消息。

并不是什么郁箐坚强的品格打动了hr,也不是她悲惨的遭遇感动了上天,仅仅只是因为之前被录取的人鸽了这家公司,岗位一时半会没找到人。

就这样,郁箐得到了offer。

郁箐在下班路上看见了这个消息。

她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小野花!

彩色的气球从她的头顶飞过。

她兴高采烈地穿越人海,但是还没有来得及打电话回家,就听见了人群后面传来了一阵骚动。

身后蓝色的天空中突然炸开了黑色的烟花,像是一朵蘑菇云。

路人以为是恐怖袭击。

郁箐以为是伏地魔召唤食死徒。

蘑菇云缓缓变成了一只恐怖的鬼影。

鬼影变出了一朵玫瑰——

天上的出现了一行血色的烟雾,组成了一串字符:

LOVE 箐箐

来自宁宁。

——是的,鬼影现在是进修过莎士比亚和《100种制造浪漫方式》的鬼了。他还记得箐箐的嘱咐不能暴露,很谨慎地钻进了烟花里再飞出来,假装自己只是一朵黑色的烟花!

够不够浪漫?

人群尖叫四散逃开。

郁箐:“……”

这场恐怖袭击一般的表白,最后还是因为郁箐求职的喜讯成功了。

毕竟当时高兴的郁箐,就算是看见一只哥斯拉也要冲过去分享喜悦。更不用说至少死神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了。

这一天快乐的郁箐可以原谅一切!

她看见街道尽头的死神宁宁,就飞一般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捧住了他的脸,就开始啵啵啵啵地狂吻他。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松子,正在被小松鼠狂亲。

十七个,哦不,她亲了他十九下。

他要天天给箐箐表白!

……

新的工作工资九千多,还有双休。

就在不久前郁箐还因为找不到能还清债的工作躲在天台上哭,那个时候她被绝望和恐惧淹没,她并不知道,短短半个月后,自己就会因为意外得到了一份想都不敢想的好工作。

——只要她再坚持半个月。

郁箐在镜子边写上了一句话:

时来运转,好事发生。

她决定每天早上起来念一遍。

这天晚上,郁箐高兴得有点睡不着觉,她喝了一点苹果酒,抱着枕头滚下床,想要翻进宁宁的怀里。

但是地垫上没有了那只大家伙。

郁箐在床底、柜子底,天花板上都没找到。

她奇怪地推开了窗户。

宁宁去哪了?

——她只看见今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边缘泛起了隐隐的血色。

……

临川市的夜晚总是热闹的,这里有着无数的高楼大厦。只不过在那些光鲜亮丽的大厦里,也不一定是朝九晚五的白领上班族——还有许多租借场地,做些不得光的事的人。

他们的灵魂肮脏,充满了贪婪和奸诈;他们满口谎言,顺着电话线吐出诱人的诱饵。

然而,在这个午夜,叮铃铃的来电声此起彼伏响彻了整座大楼。

骗子们齐齐收到了一个午夜来电。他们以为是黑客入侵,喊着技术员过来。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试图调整、拔掉电话线,歌声还是响了起来。

仿佛死神在浇他的怨灵花园时哼哼的歌谣。

歌词含混而诡异:

“是谁骗了箐箐的钱?

谁的脖子挂吊绳?

谁的眼睛开始生蛆?”

歌声难听得像是地下爬出来的尸体在吟唱。

惊恐地拉断电闸,歌唱声还在;

砸碎手机,死亡的吟唱还是在寂静的夜空响起:

“是谁骗了箐箐的钱?”

不仅是这座大厦,还有许许多多阴暗的角落——此起彼伏的电话奏响了一首死亡奏鸣曲。在惊恐、害怕的眼神当中,一轮血月出现在了临川市的上空。

人们小声惊恐的交谈:谁是箐箐?谁骗了箐箐的钱?

但是只有摇头,只有否认。

诡异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藏在他们中间,自以为隐秘。

你以为死亡找不到你,但死亡会来敲门。”

突然,哼声停了下来。

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停顿后。

那个声音慢吞吞地说:

“哦,找到你了。”

……

血月高悬,怨灵狂舞。

野草间,齐齐地朝着一座偏僻的三层矮楼爬去。

它们脚步协调统一,下巴开始一张一合:

是谁骗了箐箐的钱?

吊死、绞死,还是拉长了舌头淹死在浴缸里?

血月之下,矮楼里一声尖叫响起。

伴随着诡异的疑问句:“割喉、放血还是变成花泥?”

哭泣,哀嚎。

骗子跪倒在死神脚边。

但是没有用。

死神终于停下了难听的哼哼声。

奸诈狡猾的骗子,肮脏的灵魂就这样被死神勾走了。

只剩下了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

空洞的身躯被操控着朝着血月的尽头走去。

小雪花,亲爱的小雪花,该下地狱的另有其人。

……

为什么怪谈里怨灵变多了?大概是宁宁忘了吃。

为什么泥土新鲜的褐色?大概是死神料理兔子的厨余。

为什么小白花美丽又鲜艳?哦,那是箐箐新买的花肥五块钱一斤。

洁白的花朵像是从楼上坠落的小雪花。千千万万的小雪花坠成了怪谈里漫山遍野的花田。

“近日,我市出现了多起诈骗犯自首事件……”

“据悉,多名重案案犯在自首后不堪良心折磨留下遗书自尽,这究竟是人性的觉醒还是道德的感召,让我们一起走进……”

叮铃铃。

郁箐接到了警局打来的电话。

“郁箐女士么?您去年年初的案子……”

她手里抱着的花掉在了地上。

她哭着朝着死神跑过去。

抱住了他的脖子一边哭一边笑。

眼泪混着笑,像是从泥巴里爬出来的小野花。

死神温柔地回吻她。

吻干净了她脸上混乱的眼泪。

她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死神露出了个微笑,嘴角越扬越高,就露出了血腥的裂口。

窗外血月高悬。

他慢吞吞地说:

哦,那大概是——

时来运转,好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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