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不在乎何辅没大没小,习武也是尽可能在战场上保住他的小命,尽可能的让他在大争之世活的更长久,这些都只是次要的,即便出了失误,老人也只是一笑了之,可若是学问上不认真,思虑不周風雨文学敲脑袋了。
何辅与老人相处的时日较久,对他的习惯很是清楚,知道老人狠狠敲脑袋的根由,也变得极为认真。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炼铁也好,州郡治理也罢,老人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对于他来说,何辅还很年幼,日后有的是时间做官、做铁匠,他并不在意这些,甚至周万世送来账册什么的,他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无,全扔在了木箱里。
在长子县停留了数日,何辅就不得不捶了几下大匠郡守胸口,再次与老人一同离去。
长子、屯留、壶关、壶口关、潞县、襄垣……每一处都走上一圈,老人对长子、屯留、潞县、襄垣这些县城都不是很在意,即便何辅背着他前往矿山、煤场,也只是看了下矿山、煤场情况,但老人对壶关、壶口关尤为重视。
上党三关,壶关、壶口关、天井关,壶关通往河东,壶口关通往河北,天井关连接河内,继而入洛阳。
老人对上党郡治理情况,收支亏赢什么的全然不在意,却在上党三关上停留诸多时间,尤其是通往河北的壶口关,何辅背着老人在山岭老林中跑了大半个月,两人都已经跑到了河北魏郡毛城,最后还是返回了上党郡。
在上党郡停留了一两个月后,一干人踏入了并州腹心晋阳,但老人并不怎么太过在意晋阳,只是与何辅看了眼晋阳南面百里昭余泽,看着百里大泽久久不语……
何辅不明白老人为何会神情萧瑟,一处大湖而已,值得如此吗?但这话语他不敢说出来,见老人神情萧瑟,就知道老人心情不是很好。
老人不在乎并州各郡县好坏,哪怕晋阳城也没有进去看上一圈,没有与浑小子讲一讲晋阳历史什么的,只与他奔走在山山水水之间,说一些他从未听闻过的关隘,几次翻山越岭,几次跑到河北地界又退了回来,接着就是沿着晋阳继续北上。
老人说了太多他从未听过的关隘,诸如黄榆关、娘子关、天门关、石岭关、赤塘关……直到大雪两尺,来到了雁门关时,他才算知道了一个较为熟悉的名字。
老人提到“雁门关”时,何辅就有些急不可耐了,这也不怪他,一路上全是他闻所未闻的关隘,终于知道了一个,自然把雁门关与雁门郡阴馆县等同了,结果脑袋上就挨了一下,可老人嘴里的雁门“两关十八隘”,他根本就没听说过!
没有听说过,只能看着老人在精致牛皮地图上指指点点,自己也只有用着小本本老老实实记录。
一路北上,一路遭受打击,何辅心下也挤压了些难言郁闷、烦躁,如同老人教授他什么物理、化学诸多杂学一般,与他人嘴里说的有着很大的不同,可老人的话语又难以辩解,就比如那“偏头关”一处,大汉朝明明就没有此处关隘,老人非得说是什么偏头关……
结果就是老人与他一同翻山越岭,身边除了典韦跟随外,就只有两名领路向导,五人沿着一条冰封了的河流一路往西,直至一脚踏入河西郡时,老人才指着早已冰封的黄河。
“此处地势东仰西伏,若建关隘,即为偏头状,故为偏头关。”
看着屁个什么都无的地方,老人说是偏头关,何辅也不敢多言,但老人一路讲授‘地利’优势,见到此处险要,也知道老人是对的,但他对此也保有一些怀疑,毕竟他还没有将周围百十里游走一遍,他也不确定是否有其他道路可以直接抵达雁门。
老人好像猜测到了浑小子的心思,也不顾两名向导一再保证,保证南北百里绝对没有其他道路可以通行大军,也是坚决让浑小子背着他乱跑,结果……结果就是何辅真的累孬种了,来回翻山越岭跑了一个多月,也没发现哪里可以让无数骑兵通行,最后又不得不回到“偏头关”位置,看着老人感慨……
“雄关鼎宁雁,山连紫塞长,地控黄河北,金城巩晋强。”
老人感慨,何辅都不敢多说什么,如同带刀护卫的典韦更不敢胡言乱语。
对于老人来说,何辅不知道他嘴里的诸多关隘名字也正常,大汉朝是个极为强势的王朝,正如“定胡碑”所言……
“凡日月所照,皆为汉土,江河所至,皆为汉臣!”
如此强势王朝,哪里又需要建造坚固关隘抵御胡人?对于大汉朝来说,任何关隘都是阻碍汉人脚步的障碍。
长城之外的朔方郡、五原郡、云中郡都是大汉朝领土,整个河套草原都是大汉朝的直属领土,什么内三关外三关的,有意义吗?
老人很愿意嘴里的任何关隘都不存在,可……
大汉朝衰落了啊……
……
元和二年的岁旦,轮椅老人、何辅、典韦三人却在冰天雪地度过,等他们返回雁门阴馆县时,已经是二月之时,又哪里能想到,留在阴馆县的人马出了意外?
近些年,鲜卑人频频侵入汉朝境内掠夺,熹平六年八月时,护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各自领兵万骑攻打鲜卑,结果却大败而回。
此战且不言缘由因何,是否因内外廷争斗的结果,但此次战败却给朔方、五原、云中三郡造成了难以承受的灾难,一战而让三郡可战兵力折损殆尽,无数百姓不得不南下求活,无数携儿带女百姓聚集在雁门郡,也造成了阴馆县人满为患。
何辅背着老人在崇山峻岭中来回奔波了大半年,虽然老人说的关隘名城闻所未闻,有些更是让人不明所以,比如那个“娘子关”他就怎么也想不明白,老人也不愿意去解释,只是在老人的精致牛皮地图上标记下“娘子关”三字。
奔波了数月,原本胖大的何辅也变成了精壮的典韦,强壮的典韦都有些来不了,更何况身体素来不好的老人?
三人一路冒着风雪返回,还想着好好休整一番呢,却没想到,尚还未进入阴馆县呢,三人便被管事周三拦住,这才知道留守人员出了意外,才知道雁门校尉丁原不仅将周嗣良、周嗣忠丢入大牢,不仅抢了随同押运的粮食,更是将百十骑强行扣下……
看着跪在地上的管事周三,听着伏地大哭的半百汉子,何辅差点没一脚踹死了这个该死的混账。
“啪!”
就在何辅要暴走时,头颅却被老人轻拍了一记。
“人可以愤怒,但却不能没有应有的理智。”
被老人拍了一记,何辅双手狠狠摩擦着脸颊,直至有些生疼方才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阴沉却未减少半分。
在南阳宛城时,暴虎阿痴又怕过谁?别说一个校尉,就是董太后亲外甥南阳郡太守张忠,那也不是半夜翻墙,生生把张忠的儿子张彪绑了?不也差点把人沉塘了?更别提他在宛城带人打架干仗了。
何真、何进、何辅、大何氏何皇后都是一个尿性,全是暴躁易怒性子。
何真一干瘦老头,拿着刀子满城追杀正当年的儿子,差点没把何进一刀砍死,因儿子离家出走,何进背后挨了一刀,生生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何真死后,何进不仅要养活妻儿老小,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因诸多生活压力,因权利欲望而改变了许多,遇到强势之人就会患得患失,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暴躁易怒性子,遇到比他权势低的,立马就是另外一个样子。
何皇后也差不了多少,要不然也不会每每与婆婆董皇后对怼置气。
除了老太太舞阳君、何苗和嫁入张府的小何氏外,何家一脉全是暴躁易怒的尿性,而被何真宠溺上了天的何辅更胜一筹,从没吃过亏的他,听到自己的人被关了大牢,自己的兵马被人抢了,那还能忍得住?
看着小混蛋一脸的阴沉,老人却笑了……
“丁原丁建阳……”
“呵呵……”
“小痴,丁建阳以‘不轨’之名抓了嗣良、嗣忠他们,你当如何?”
何辅蹭得站起,怒道:“小痴现在就宰了那混蛋!不就是死罪吗?花钱赎罪就是了!”
老人轻拍了大脑袋一记,脸上却浮现淡淡笑意。
“臧旻、夏育、田晏三人战败后,朔方、五原、云中三郡百姓惊恐,北地不安,当此之时……”
“小痴若杀人,北地可否安稳?”
“朝廷又当如何?”
……
沉默许久,何辅猛然一脚踢翻桌案小几。
“混蛋——”
何辅仰天怒吼,老人却低眉不语,好像在等待他的决定一般……
“丁原……丁建阳……”
“好好……”
何辅侧头看向同样阴冷着脸的典韦,典韦是百骑屯长,丁原抢了百骑,与抢了他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大哥,可否有胆与小痴一同出战,闯出他个阵前无敌名声!”
典韦郑重抱拳道:“主公若前往,韦亦敢一战!”
“那好,你我兄弟就会会这雁门上下,老子倒要看看……倒要看看他丁原有何本事——”
何辅暴怒,又一脚踢在周三身上。
“你个混账丢了老子的粮食,老子可以饶了你,老子的虎旗、史侯的龙旗若要丢了,老子砍了你的狗头!”
周三重重叩头道:“老奴就算自己死了,也绝不敢丢了龙旗、虎旗!”
听到何辅的旗子时,老人脸上还没有什么表情,可当听到“史侯龙旗”时,消瘦的脸颊也不由露出了满意笑容来。
“丁原丁建阳……”
“飞将……”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