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手臂被老人缝了二十针,整条手臂被包裹成了粽子,疼痛让他一夜难以入眠,直至天色微明时,这才昏昏沉沉睡下,而被关入大牢中的周嗣良、周嗣忠,在当日便被全须全影送了回来,百十骑也重新回到身边,至于粮食辎重什么的则没法子还回,但那张相也算是舍得刮肉,竟送了百匹战马,算是作为粮食辎重的赔偿。
昏昏沉沉睡了大半日,直至午时他才被生生饿醒,醒来时,正见到老人盘膝坐在身边。
“先生?”
“怎么了?”
老人开口询问,何辅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过了好一会,这才起身坐起,老人也随手拿过厚实棉袄披在他身上。
“先生,与小痴一战的,就是那吕布吧?”
“嗯,吕布吕奉先,五原郡南逃汉民。”
就在何辅张口想要询问吕布事情,典韦推门走了进来,见到何辅醒了,不由一愣,瞪着乌青眼圈大喜。
“二弟你醒了!”
“嗯。”
看着典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笑道:“大哥跟着小痴挨了不少揍,下次大哥若与人干仗,叫上小痴,一起干他!”
典韦不由咧嘴笑道:“二弟不知,城内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咱们兄弟呢!若还有这般仗,咱兄弟还干他!”
“哈哈……”
两人仰天大笑,下一刻,典韦又阴沉着脸。
“那该死的吕布竟不讲规矩,若下次再撞上,大哥打死了那狗贼!”
何辅却神色凝重道:“大哥莫要轻敌,那吕布不比兄长差了半分,若非他轻视了小痴,此战还真不好说了。”
典韦自幼便是猎户,山林中虎狼虽凶猛,却也不至于让他担心、害怕,但山中有毒蛇,藏在枯叶角落里的毒蛇更加危险,应有的警觉性还是有的。
“嗯,大哥会小心的!”
老人突然开口道:“若是昨日能杀他,当杀之,若杀不得,你们就不能再提及此事,不仅如此,还要交好与他,至少不能把他当作仇敌。”
何辅一脸疑惑不解,想了好一会才皱眉开口。
“先生。”
“为什么啊?”
“难道那吕布有什么特异不成?”
……
“行了~”
老人轻拍了两下何辅脑袋,脸上满是哄小孩的表情。
“有些事情……”
“就算与你说,你也不可能理解、明白的,等你长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见老人哄小孩微笑,何辅苦笑点头。
“先生……”
“小痴已经长大了,您……好吧好吧,小痴年龄还小……有些事情以后再做,行了吧?”
老人手臂抬起,一副要敲脑袋架势,何辅也只能被迫屈服,心下知道老人不会害自己,可这种什么都藏在黑夜里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憋屈。
“唉……”
“真是的……越活越跟个小孩了……”
老人很难得的没有反对,反而露出个孩童般天真无邪笑容,看的何辅一阵呆愣,他还从没见过老人如此,原本消瘦的让人担忧的老人,这一笑……恍惚……恍惚看到了个绝世羞涩少年……
很怪异。
……
“先生,您……您年轻时,一定……那个……很帅气吧?”
何辅想了好一会,搜肠刮肚才搜出个老人曾经的“帅气”话语。
“呵呵……”
老人只是笑了笑,看向呆愣的典韦,笑道:“小痴手臂有伤,鼎之还是让人把饭食送来吧。”
典韦一愣,又猛然一拍脑袋,这才尴尬说道:“竟忘了二弟还受着伤呢,韦这就让人将饭食送来!”
不仅典韦形象不咋滴,何辅同样被人打了好几下脸颊,也是一般无二的鼻青脸肿,只不过他在宛城是群架惯犯,腾挪闪躲更灵活些,身上挨的也少一些。
雁门郡是边军,本事都是从战场拼杀出来的,可在老人眼里,这些将领虽悍勇,却是野路子,与职业拳手有着很大区别,更何况他们厮杀本领都在战马上,都在手中刀枪剑戟上,没了兵刃仅步战用拳头挥舞,反倒不知道怎么打了,露出的破绽也多。
对于老人的话语,何辅是认同的,与数百将领打群架,与宛城那些街面混混干仗也没太大区别,要一定说有区别……将领们的身体素质更好,就算揍趴下了,缓一缓,照样能爬起来继续干仗。
打群架的后果很严重,不仅兄弟俩被人打的鼻青脸肿,更为严重的是城内不安情绪加重,而且还因干仗死了几个,谁也说不好朝堂上会不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
何辅一觉睡醒,正在狼吞虎咽吃着饭食呢,郡守张相、校尉丁原、从事吕良带着个背负荆条的吕布前来,何辅没有看向他人,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背着荆条的吕布身上,此时才真正打量起老人重视的人来……
南阳物丰人杰,东通两淮,南邻荆襄,西临巴蜀,北接京洛,两淮、荆襄、巴蜀都有诸多蛮人,南阳又是钱粮广盛、铁匠云集、沟通南北之地,文士大豪有之,游侠豪客有之,是个谋士勇将皆不输于人的地方,何辅自幼生在南阳首府宛城,自幼混迹在街巷豪门之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可眼前的吕布确实英伟异于常人,身量与典韦相当,当有九尺之量,偏偏此人虎背蜂腰,力量与灵活并存。
或许是久居河套草原之故,身体里有匈奴、鲜卑白胡血脉,肤色远不似典韦那般小麦古铜色。一白遮百丑,更何况此人剑眉入鬓、丹目挺鼻……
看着吕布身上几根木条,何辅示意几人就坐后,这才笑道:“不知者不为罪,吕将军不必如此自责。”
吕良上前拱手道:“小儿无行,以至于伤了上使,还请上使重重治罪!”
何辅眉头微挑了下,面上却是一副无所谓。
“吕从事不必如此,战阵上刀枪无眼,些许皮外伤算不得什么。”
说着,何辅看了眼坐在床上的老人,又看向房内一干人,笑道:“先生说过,伤疤是男人的勋章,若没两三处显眼伤疤,他人又怎知本公子的本事?”
吕良抱拳深深一礼,叹气道:“上使乃古之君子,小人敬服!”
“呵呵……”
看着抱拳的吕良,何辅轻笑摆手,笑道:“古之君子……不过一妄为小儿罢了,当不得吕从事如此,也有损你的清名。”
吕良一愣,见何辅摆手,又一个弓腰深礼,这才一脸愧疚拉着儿子退下。
何辅抬眉看向郡守张相、校尉丁原,心下感叹三个老家伙的狡诈。
吕布在三人面前只是个小辈,而且还是战阵上伤了他的小将,一小将背着几根木棍前来,演绎着《将相和》一幕,若不大度轻轻放下,那就不是古之君子蔺相如,那就是个睚眦必报小人!
一小辈抬手放过,成了肚量宽宏的蔺相如,还如何处置犯了错的老混蛋?
心下早已有所决定,可看到这一幕后,还是忍不住暗骂三个老混蛋的无耻,偏偏面上还不能有任何异样,还得大度温言安抚。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本公子与先生一同游历天下增长阅历、见闻,陛下、皇后担忧晚辈游历之时遭人欺辱,这才赐下史侯龙旗以摄宵小。”
“当然了,游历增长见闻是其一,代陛下行走,看一看我大汉帝国境内是否政通人和、地方靖安也是其一。”
听着何辅话语,张相、丁原两人心下全暗自大骂不已,昨日两人就已经知道龙旗上还有个“史侯”小印章,证明着此龙旗乃史侯之旗,两人也有了种上了大当感觉。
看着两人神色,何辅就知道两人在想着什么,一边低头饮着茶水,一边随意轻笑……
“史侯是皇长子,是陛下嫡长子,若能成年,自当为大汉帝国天子,今日能不敬,他日又如何言其忠?”
“上梁不正,子孙后辈又如何可成栋梁之才?”
何辅转头看向微笑不语老人。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先生,小痴没说错话语吧?”
老人微笑点头,笑道:“话语虽差了些,理还是这个理,即便史侯有了些许不妥,那也是真龙子孙,天命真龙又岂能容许鼠辈指指点点?”
张相、丁原身体剧震,史侯龙旗又如何?帝国嫡长子,若成了九五至尊,但凡身边有个小人指指点点,帝王抬手就能把他们全都捏死。
就算成不了帝王,半路夭折了,或是被谁取代了,那又能如何?现在的皇宫里可还坐着个帝王呢!皇宫内还能少了谗言蛊惑的宦官?宦官们正巴不得寻他们过错呢!巴不得多牵连牵连,多干趴下几个家族呢!
张相、丁原哪里还敢轻视了屁大娃娃的龙旗,慌忙抱拳。
“我等不敢多言辩解,更不敢稍有不敬陛下、皇后、史侯,只因……只因下面人太过混账、藐视国法,这才……这才……”
何辅手臂抬起,脸上竟有了些玩味来。
“下面的人……”
“藐视国法……”
何辅点头,不置可否笑了笑。
“确实哈……”
“又是抓人,又是强征人丁、抢掠他人钱粮,再加上阻拦龙旗进入大汉帝国城池……”
“事儿闹得如此之大,即便本公子不怪罪,内廷大公公们又岂会善罢甘休?若不断尾求生,拿出几个倒霉蛋,还真不一定能糊弄过去……”
“只是……”
“张郡守,丁校尉,你们又会拿谁顶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