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辅打出了龙旗,张相、丁原寻来恳求,阴馆县内数千逃难百姓堵门,他就是不愿意也不成,也只能挑着龙旗南下太原郡,而数千人也成了他暂行督管的一部分。
高奎、典韦带着百十骑巡视了一圈后,正准备寻何辅说些百姓扎营之事呢,没想到,两人竟听到了老人这番话语,想要知道什么是‘亲因缘、所缘缘、无间缘、增上缘’时,老人却放下了布帘不愿再言。
何辅自然是知道什么是因果四缘,但他并不准备与他人分享,可看着高顺的疑惑样子,又一副无赖惫懒,用着尚好的手臂拍了拍高顺肩膀……
“先生学问大着呢,先生若开口说你命不好,你的命一准多灾多难,而且还是个功业未成而死的倒霉蛋……”
“哼!”
高顺心下暗怒,但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猛然将他手臂抖落,只是冷脸看向前方。见他如此,何辅也不恼怒,又一抬手臂将他搂住。
“你还别不信,蔡邕蔡伯喈名气大不大?卢植卢子干又如何?在雒阳求见先生,先生都是不见的!”
何辅咧嘴一笑,蔡邕不愿意收下自己,用了好多小花招也未能拜入门下,结果因为一把匕首,他就想询问锻造之术,何辅自然是不会告诉的,老好人就特意跑到邙山,想要“拜见”轮椅老人,老人也没开门搭理,今日反倒让何辅用来装扮门面起来。
别人不知道,车厢内老人又如何不知?当然了,老人也只是嘴角扯动笑了笑,并不做任何解释。
他人不明究竟,高奎、高顺、典韦等人却神色极为严肃,别人不知蔡邕、卢植的名士价值,他们又如何不知?可他们却从未听说过车厢内老人声名。
何辅搂着高顺脖子,摇晃了下说道:“甭管你是什么天下名士,甭管你是王公贵族,先生若是不喜,那也甭想让先生开口一句!”
“当然了,若先生开了口,那就说明先生还是挺喜欢你小子的,对你日后半路夭折颇为可惜,想要指点指点你……”
说到此处,何辅眉头皱起,又松开了不言不语的高顺,脑袋伸入厚实遮帘内,一副找打模样。
“先生,小痴一路没能想明白,张相是关中世家豪族,那丁原却差了些,也还比不上与袁家结为亲家的陈留高家,他们怎么就把高司马当成了替罪羊了呢?难道就不怕牵连了袁家,不怕袁家回头报复吗?”
何辅将脑袋伸入车厢,听着他直言开口,高奎、高顺皆是面色大变,而何辅也没捞了个好,伸着脑袋也被老人敲了一下。
“高顺……高顺……”
“老一辈能给了这样的名字,只能说明高顺这一支在高家有着颇高的地位,期望此子能够顺顺利利继承祖业。”
“嗯,先生说的在理,高司马在雁门郡任职,想来就是为了镀金、延续他们一支在宗族内的话语权,可这不对啊?高司马在族内有着更高地位,反而更容易得罪了袁家啊?”
“啪!”
众人听到敲打声音,便知道小混蛋必然挨了下狠的。
“这不挺好的吗?张家……张奂弄死了窦武,发生了雁门阻拦龙旗入城后,宦官们若要弄死了张相、丁原,朝堂上文武大臣谁会救他们?”
“……”
“没人会救那张相、丁原,但是高奎、高顺呢?且不言宦官们会不会把整个高家也下狱处死,或是在把战火烧到袁家身上,仅高奎、高顺在高家族内地位,高家又岂能轻易舍去?”
“内廷若仅仅就事论事处死高奎、高顺两人,不牵连他人还罢,高家还能当两人一死百了,关键是内廷能不借此敲打世家豪门吗?”
“就是论事还能砍了高家父子脑袋,可一旦打击范围扩大,反而没法子杀人砍脑袋了,就如现在的袁家的袁绍、袁术兄弟,就如那黑胖子曹操,外廷文武也会齐心协力保住了高家父子,避免内廷扩大打击范围,将这种打击扩大到了所有家族的脑袋上。”
“高家与袁家有姻亲,与豫衮徐青冀荆各家族都有些联系,张相、张懿张家在关中根基较深,与中原各家多多少少也有些牵连,可那张奂不是领兵逼死了大将军窦武吗?继而又引发了太傅陈蕃身死,太傅陈藩是哪里人?汝南陈家!再次引发的党锢,死的人最多的又是哪些人,又是哪些家族?还不是豫衮徐青冀荆各大家族?”
“因张奂之故,豫衮徐青冀荆各家族不仅损失惨重,更让他们失去了朝堂话语权,那张奂还算聪明,自己去职养老,并且广开大门招收门徒,要不然……你以为张奂能老死于床?若没有开门广收的千余门徒,你以为自降其罪就能老死于床?”
……
“嗯,先生说的……好像是有些道理,若是老何因那张奂而死,就算那张奂披麻戴孝,小痴也会设法弄死了他,绝不会让他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老死的……可若那张奂养了上千门徒……那就没法子杀了,明着杀,那就与姑父陛下明着作对,来阴的刺杀……小痴又打不过上千人……确实是没了法子杀人。”
“你啊你……各大家族明着不能如何了张家,可这心下总是有些不满芥蒂的,出了事情自是不会帮忙,甚至还有可能落井下石踩上几脚。”
“各大家族不会去救那张相、丁原,却会营救高家父子,当然了,高家父子就算活得一命,日后也再无仕途而言……”
“一般情况下来说,高家父子就算活得一命,无论在家族或是朝堂上,他们父子都再无出头之时,但你小子若扛下了所有事情,并且让内廷满意且放手的话,他们父子的危机也就风轻云淡……算不得什么了。”
“那还是算了吧,小痴哪有这个本事,小痴还不知咋向姑父、大公公们交代呢,还不知又要向先生借贷多少银钱呢!”
“呵呵……”
“你以为想躲就能躲的掉?那张相算计精明着呢!”
“啊?”
“那张相算计了高家父子,难道还有算计?”
“你以为呢?那跟着的数千百姓,你又如何安置?”
“这个么……先生在祁县不是……不是还有些田地……”
“梆!”
“为师无儿无女,活着时可以帮你,若是为师死了呢?”
“先生尽说晦气话语,再说了……先生无儿无女,待小痴若子,小痴也将先生视若生父,小痴一个娃娃,无钱无势的,遇到了难处,不向家中大人求助,又能向谁?反正阿父何遂高又不会帮忙……”
“唉……”
……
老人叹息,轻拍了几下圆脑袋后,何辅才把脑袋伸了出来,见到几人全看着自己,尤其是高顺神色莫名,想也未想,一巴掌拍在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高顺身上。
“你再看也没有用,就算我帮了你,你又不会感激,或许还会指着我大骂……阉党小贼,某与你势不两立!”
“你……哼!”
再如何沉闷寡言性子,一再被何辅撩拨,也终于恼怒冷哼。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是这般忘恩负义样子!”
“你……”
高顺从马车上蹭得站起,马车旁的高奎大惊,慌忙开口训斥。
“顺!不得无礼!”
高奎指着儿子大声训斥,直至高顺又气哼哼坐下,高奎方才向何辅抱拳一礼,一脸惭愧开口。
“小儿性子耿直,若有得罪,还请上使莫要怪罪……”
何辅微笑点头,又一把拍在气哼哼的高顺身上,笑道:“高司马莫要责怪小将军,是小痴先撩拨的他。”
说着,何辅吊着膀子跳下马车,高奎、典韦等人也慌忙翻身下马,三人走在尚未消融的雪地中……
何辅踢了一下积雪,看向远方重重叠叠、连绵不断山岭……
“高司马听了先生话语后……”
“有何感想?”
何辅侧头看了眼高奎,再次远眺……
“是就此隐居家中,做个教导娃娃先生呢?”
“还是心有不甘,想要继续在雁门郡为将?”
……
高奎心下愤恨、不甘,当日他就反对抓人、抢粮食,大汉朝有太后临朝的惯例,皇帝刘宏正值壮年之时,看似身体健壮,可谁又能保证皇帝一定长寿?
没人能够保证!
大汉朝皇帝短命,又有太后临朝惯例,也致使内廷公公、外廷文武都不会太过得罪皇后一族,得罪后族太狠了,对自己并无太大益处,反而可能让整个家族陷入危险之中。
过气的后族,怎么欺负、打压都无碍,得罪势头正盛的后族,可不就是太过愚蠢了吗?
高奎一开始就反对招惹何辅,对于他来说,这是极为愚蠢的事情,但他只是雁门郡司马,上头的郡守张相、校尉丁原压着,非得抓人、抢粮,他又能如何?
一开始就反对,不愿主动招惹何辅,事后惹了祸事,张相、丁原却联手将他卖了,让他高奎做替死鬼,高奎心下恨不得立马动刀砍人。
高家是陈留大族,正如老人所言,高奎也确实是高家嫡系长房,在高家有着尊贵地位,即便何辅不开口给出两个选择,他也能从车厢内老人安置中看出端倪,可这种选择真的是如此可以轻易决定的?
高奎不是典韦,典韦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典韦看来极为容易的选择,高奎却难以开口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