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辅手指指向牛辅、郭汜、李傕、徐荣、华雄……
“比如他们,比如小痴哥哥身边的亲兵家将,满足不了所有人的胃口时,就要克扣一些体弱兵卒的粮饷,满足这些足够强壮悍勇人的胃口,只有如此,将领才足够安全,不至于被下面兵卒杀死!”
何辅又指向面色大变的董卓。
“而董校尉……与那已死在牢狱的段颎一般无二,皆因贪墨,这才被罢去了校尉一职!”
看着仰着的小脸的刘辩,何辅又是一笑,如同曾经的老人,揉了揉小圆脑袋。
“小痴哥哥刚刚也说了,十个边军大将,有十一个是贪墨或克扣兵卒的将领,但这种事情并不能完全怪罪他们,因边境混乱,因地产不足,因百姓穷苦,因朝廷国库不足,难以给他们更多的支持等等。”
“贪墨、克扣虽然不好,但也要探究贪墨、克扣兵卒粮饷的原因,只要统兵大将还是忠心大汉的,也不应太过苛责边军有功大将,可若心有反叛,无论他有怎样的才能,都要毫不犹豫剁了他!”
“当然了,董将军之所以沦落至此,也不仅仅只是贪墨、克扣兵卒粮饷缘故,更多的是内外廷争斗之事。”
“正如‘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话语,董将军因使匈奴中郎将张奂而鲤鱼跃龙门,一举成为西北大将,可也因张奂逼杀大将军窦武缘故而倒了霉。”
何辅又是揉了揉刘辩小脑袋。
“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藩皆是该死!”
“为什么呢?”
“无论是不是因为内廷公公们缘故,当他们妄动兵卒围攻帝阙内宫,那都是活该千刀万剐!”
何辅又叹气一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利益唇枪舌剑、赤膊相斗都是可以的,但那窦武、陈藩若真的赤胆忠贞,又怎能妄动刀兵而削弱大汉朝威严?”
“窦武、陈藩有罪,这是肯定的,但是呢,在外朝文武、世家豪门看来,他们是心忧国家,是因为内廷公公们坏了国朝,是清君侧。”
“虽然外朝文武没人敢替窦武、陈藩喊冤,但不代表心下就不认同、不同情清流党人,所以……外朝文武是怨恨逼死窦武、陈藩的张奂的,更何况还因窦武、陈藩的死而牵连了无数人。”
何辅转头看向一脸郑重的董卓。
“张奂若抹脖子自杀谢罪,左右司马尹端、董卓还不至于稍有过错,便被外廷文武拿来泄愤,可张奂偏偏离职养老,而且还广开大门讲学,外廷文武就算想寻张家麻烦,也是无可奈何,能泄愤的,只能是那尹端!只能是你董卓!”
董卓鼻孔一阵粗气直冒,不听了这话语还罢,听了后更是愤恨张奂,因他缘故自己倒了霉也就罢了,自己偷偷送礼,却又被张奂臭骂一顿。
何辅如同当年的老人,把事情撕开、掰碎了,一点点教导懵懵懂懂的刘辩。
“外廷文武就算心下愤恨张奂,明面上却无可奈何,只能拿张奂手下大将尹端、董卓泄愤,一个成了将作营小吏,一个被剥了所有官身,成了庶民。”
“张奂逼死了窦武自杀,因窦武身死,没了武力支持的太傅陈藩也因而身死,因此而死的党人数百,被牵连、流放、禁锢着不知多少。”
“按理说,此时的张奂已经与同样军功卓著的段颎一般无二,也成了内廷公公们的门人,可张奂偏偏一拍屁股跑路了,又会让内廷公公们怎么想?”
“张奂成了内外廷眼中的墙头草,张奂手下大将……是不是也是那摇摆不定的墙头呢?”
何辅看向面色剧变的董卓,双眼微眯……
“董卓,你昨日去了张公家中,回头就又与袁司徒饮酒了一个时辰,今日本将军又带着史侯前来……”
“董卓,你来告诉本将军,在张公眼里,你是不是墙头草?”
“告诉本将军,在袁司徒眼里,你又是怎样的人,是真的可以相信的人吗?”
董卓老脸瞬间惨白若死,小几下手掌抖个不停,面对一娃娃逼迫,竟一句话语也说不出……
看着低头为刘辩擦拭嘴角的何辅,曹操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当着如此之多人的面,说出本应放在桌案下面的话语。
何辅不理会他人如何的恼怒或惊惧,仔细将刘辩嘴角擦拭干净后,一脸的温和。
“这里的饭食着实不如何,英雄楼有不少上好食材,一会小痴哥哥亲手做一桌好吃的。”
“嗯嗯,辩儿要吃大龙虾!”
“呵呵……”
刘辩年岁太小,远不似当年的宛城小子,当年的宛城小子是家中顶梁柱,不仅要杀猪养家,还要保护自己娘亲,早早的就长了心眼。
何辅这次没有抱着刘辩,而是牵着他小手站起,走到郭汜下首的徐荣面前,一脸冷淡。
“辽东徐荣,本将军缺了个左军副将,可否委屈了你?”
……
等了片刻,见徐荣依然盘膝坐在蒲草团上,何辅转身走到华雄身前。
“陇西华雄,与你一军副将,你可是愿意?”
……
何辅再不犹豫,牵着刘辩小手走到慌忙站起的曹操面前。
“小痴事情颇多,不仅要为辩弟做些饭食,还要前往一趟皇宫,向姑父、姑母辞行,至于幼军……幼军也就那回事,不置就不置好了。”
曹操还以为何辅拿出什么重利招募自己呢,结果却是这样的话语,正待气愤恼怒……
“别瞪眼!”
“小痴已经得罪了内外廷,若兄长真愿意自绝于内外廷,小痴不是不可以拿出些重利来。”
曹操心下一惊,又是一阵摇头苦笑。
“小痴你……你怎么就不知道过犹不及啊?”
何辅咧嘴笑了笑。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兄长又何须太过在意?”
何辅捶了捶曹操胸口,又向丁氏抱拳一礼,这才牵着刘辩小手走向房门……
“雒阳府尹缺个从事,董卓你若是愿意,就去寻老何吧。”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门,曹操一脸的苦笑,双手重重一拍大腿站起,看着袁绍、袁术兄弟一阵张嘴,最后却一声长叹。
“唉……”
曹操长叹,什么话语也未说,拉着丁氏苦笑离去……
“砰!”
袁术猛然一拍小几站起,指着没了影的房门大怒。
“曹阿瞒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做阉党孝子贤孙吗——”
越是想着曹操脸上若有若无的讥讽,袁术心下越是恼怒,一旁的袁绍就要稳重许多,转而看向忐忑不安的董卓,叹气一声。
“我袁家绝对相信董校尉的忠贞报国,也绝不会背弃信诺,会竭尽全力帮助将军出任雍营校尉的。”
董卓心下后悔万分,可现在哪里还有退路?
一个是雍营校尉,一个是雒阳尹从事,但凡是个傻子也知道该如何选择,可越是如此,董卓心下越是恐慌,越不知该如何选择。
一旁的王允见董卓如此,心下叹息,知道这一次又栽了个大跟头,向董卓郑重抱拳一礼。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屠家子能否担任大将军尚不一定,而且那小儿也说了,他何家已经自绝于内外廷……”
“王御史,小何将军说的是自己,不是何家自绝于内外廷。”
众人一惊,齐齐看向徐荣。低眉徐荣好像没察觉他人的异样目光。
“小何将军并未说错,外廷文武或许会恼怒,内廷呢?若没了西园幼军,内廷公公又以何种理由恼怒?”
“呵呵……”
王允不由笑了……
“徐将军是不是忘了,史侯是与屠家小儿极为亲近的。”
众人一惊,徐荣脸色骤然一白,正如王允所说,何辅与刘辩极为亲近,跟一个娘生的一般,而这恰恰是内廷宦官最大的威胁!
过了好一会,董卓才深吸一口气,扶膝起身,一干将领纷纷站起,齐齐向向袁绍抱拳……
……
“辩儿要吃大龙虾!”
“吃大龙虾……”
刘辩一蹦一跳拉着何辅大手,嘴里嚷着要吃“大龙虾”话语。
老人不仅在渤海晒盐,在海外还有船队,或在倭国挖金银铜,或往南贩卖丝帛、香料,只是两支船队都不大,只有二三十艘大船,返航时,也总会将一些稀罕物送入英雄楼,用以结好内廷宦官,而大龙虾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时代的饭食,无论是多好的食材,都只有一个做法,那就是煮,用陶罐或方鼎煮,做出的饭食也没什么滋味。
在翠云山时,刘辩就不怎么愿意吃山上饭食,每次下山都跟小老虎似的,而昨日渤海郡送入英雄楼的稀罕物中,就有南洋捕获的大龙虾。
何辅不怎么在意些许吃食,也只有刘辩贪吃些,嚷嚷着吃大龙虾话语,等他牵着刘辩走出空荡荡的酒楼,心下竟有些莫名失落,在老人留下的档案中,徐荣、华雄是董卓手下少有可以为己用的将领,人都走出了酒楼,他们也未前来倒头就拜,这也让他有些莫名的失落……
“呵呵……”
何辅突然咧嘴一笑,抱着刘辩翻身上马,又仰天哈哈大笑。
“哈哈……”
“走!”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何辅双腿猛然用力,胯下战马箭一般冲出,吓得小刘辩猛然抓住何辅粗壮手臂,身后百十骑更是轰隆隆护在左右,街道大乱……
“那是谁?竟如此当街纵马?”
“还能是谁?除了阉党外,哪个敢如此放肆?”
“阉党……国之大贼!”
威武披甲将军冷哼,一干将领皆缓缓点头赞同,何辅又哪里知道,他只是如纨绔子一般纵马而已,竟在无知无觉中得罪了大汉朝西北柱石大将,北地郡太守皇甫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