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上过战场的文人或许看不出什么门道,太尉杨赐又如何看不到各个军阵的不同?
不仅杨赐能看到检阅的数千军卒的不同,藏在人群的曹操同样能一眼看出,可那又如何?
凡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江河所至,皆为汉民!
心下知道邙山驼帮与军卒相若又如何?御史郭珍当着皇帝面直谏,死不死在监牢中且不提,能不牵连了家人,能不牵连了朝中文武,那就是万幸中的万幸!
别人都走了,只有曹操一人看向早已没有人影的方向,眼中满是渴望、惋惜……
“唉……”
就在曹操一脸失落准备离去时,脚步又是一顿,正见离去的方向来了十余辆马车,为首的人正是邙山大管事周万平。周万平也没想到曹操还留在西园。
曹操多次跑去邙山小院,自是认识一身素衣的周万平。
“周兄,你这是……”
曹操指着拿着扫地把子的一帮老弱妇孺,周万平像是知道他想询问什么。
“邙山地贫,牛马粪便虽差了些,却也能多长出几粒粮食,能省就省些。”
曹操一阵无语,又叹气道:“世人奢华,能如周兄这般之人却少之又少。”
“呵呵……”
周万世示意曹操走向阴凉处,笑道:“都是一群过了今天没明天的贱命,当不得孟德兄如此夸赞。”
曹操笑了笑,又皱眉道:“小痴一下子带走邙山如此之多人,若是影响了邙山驼帮的生计,终究是有些不妥的。”
周万平叹气道:“若说无任何影响,孟德兄也是不信的,可又有什么法子,该为国效死的时候,就该拿起刀剑。”
“不过孟德兄也莫要太过担忧,眼看着就要入冬下雪了,驼帮也不需要太多人手,至于来年……再招收些无依无靠乞儿就是了,有一个冬日将养身体,来年虽不能担大任,跟随老人做个小帮手还是没问题。”
曹操一阵沉默……
“唉……”
“年年死人无数,如周兄这般心善之人却少之又少。”
曹操又神色一正,说道:“曹某深知周兄之才,周兄难道就没想过入府为吏?”
“呵呵……”
周万平不由笑道:“且不言周某无人推荐一二,就算被人推荐为吏,邙山一帮老弱妇孺又当如何?”
曹操正待开口相劝,周万平再次开口。
“先生在的时候,因先生出身缘故,内廷诸多公公还能看在往日情分上给予照顾,这才一步步艰难走到现在。”
“先生走了,邙山与内宫的情分也就淡了,如今大兄又要为国戍边,若周某再为了个人私利而入仕为官,邙山可就真的成了一无所依孤儿。”
周万平叹气道:“孟德家境殷实,不知道一乞儿的艰难,孟德也当知普通百姓之艰难,当知晓家中佃租之多。”
“周某虽是不值一提小人,可周某毕竟还有个病故的先生,还有大兄,也还能狐假虎威吓住一些人,还能尽可能保存邙山一些田地,邙山的乞儿们就还有一个安稳的家,还不至于连死了都没人埋……”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默默看向早已没了无数旌旗方向……
驼帮不仅仅只是用马车拉运货物,更多的是驴骡驼运,时间久了,每个人也就学会了骑马,而现在,除了随同女护和必要来回巡视将领、监军外,所有人都只是步行。
何辅带着百十骑来回巡视一遍,对行军阵型进行调整,交代了华雄、徐荣行军速度注意事项后,这才又转到了后军辎重车营。
“小痴哥哥。”
小文姬很是懂事,见他额头冒汗,忙将自己小水袋递了过去。何辅也不与她客气,正待仰头一口气喝光了呢……
“小痴,统兵本领都是你先生教授的?”
跟着何辅巡视了一圈,一路上蔡邕没有多说一句话语,任由他与一干将领交代,越是看着他有条不紊,脸上越是怪异。
何辅肚量较大,一口气就把小文姬的水喝了个精光,擦拭了下额头后,这才白了蔡邕一眼。
“当年小痴初入雒阳时,先生说蔡先生是敦厚君子,结果……小痴手段尽出,你蔡博士不也没收下小痴?”
何辅一想到当年事情,大嘴就咂巴不断。
“你蔡博士还是先生嘴里的敦厚君子呢,你都不收小痴,他人更是不会教授小痴文武大道,除了先生外,还能有谁?”
见浑小子又提起当年拜师,蔡邕鼻息一阵粗重。
“就你每每让人心惊肉跳的性子,老夫现在也不会收你!”
“不收就不收,与你学琴艺……那还不如跟着文姬妹妹学呢!”
“你……”
“有气不生,气自消。”
蔡邕一阵苦笑,浑小子太过气人,何辅将空空水袋还给眉眼弯弯的小文姬。
“在西园浪费的时间太多,眼瞅着就要午时了,小痴还要安排人手前往十里外埋锅造饭,先生就留下看顾后军吧。”
“去吧。”
见蔡邕点头答应,何辅又与小文姬摆了摆手,这才踢马远去。
无论何时都不能放松警惕,即便谁都知道司隶校尉部是绝对安全的地段,何辅还是散出数百骑,保证大军左右两侧数里内绝对安全。
大汉朝军阵名称众多,但百变不离其宗,一切军阵还是依靠士兵的配置完成。
大军前行,无论愿意与否,都会形成一字长蛇,探子探查行军道路两侧丛林、丘陵是必然,但凡易于敌人偷袭的地形,都要仔细探察一遍,需要交叉探察数遍,探察的范围可能不需要太大,主要是为了避免敌人突然攻击,致使军卒慌乱逃窜。
整个队伍不宜拖拉的太长,前中后队伍不能脱节,避免被人斩击中部,让头尾无法相接……
行军速度不宜太快,速度太快会极大消耗战士体力,一旦遭受突然袭击,很可能会因体力不支而惨败,行军时间不宜太长,不宜让兵卒空着肚子行军等等,尽可能保证兵卒可以在突发情况下应对一切危机。
何辅极为了解邙山驼队,驼队走南闯北,知道怎样的速度才能最大保持体力,行军也不会产生混乱,但对徐荣、华雄不是很了解,来回巡视队伍数遍后,心下就有了大致了解,华雄可以做个骑军先锋,却做不了一军统帅,反倒是徐荣要强了不少。
何辅心下认可了徐荣,却不敢让徐荣直接统领一军,尽管他没有真正指挥过战阵厮杀,可也被老人系统教导过,知道军阵厮杀与阵前斗将厮杀是不同的。
军阵厮杀依靠的军阵调度,诸如斜线战术、砧锤战术、锥形战术……利用战场三大定律获取最后胜利,而阵前斗将往往是用勇武军前鼓舞士气,一股脑杀过去,谁士气旺盛谁赢!
偏偏大汉朝还就是个喜用斗将鼓舞士气的时代,至少老人是这么说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老人教授何辅时候,不止一次警告过他,军前斗将不是不可以,但一支军队的灵魂不是个人勇武,而是军阵指挥,而是战略、战术的运用,个人武勇只是让他可以活的更长久,可以在混乱战场上最大限度的存活下来。
棋盘推演是一回事,实战厮杀又是另外一回事,何辅没有战场经验,但老人给他留下了足够强的兵卒。
邙山驼帮就是军卒,几十年如一日野外营建营地,几十年如一日的远途拉练,几十年如一日遵守军规军纪,几十年如一日习练战阵厮杀……
曾经的年老乞儿老了、死了,他们的后代,再次收养的年幼乞儿长大了,年轻一辈继承了老一辈的经验,成了新一代的邙山驼帮,成为新一代兵卒。
一支能够禁得住何辅折腾的兵卒!
何辅敢放手让格里乌斯指挥军队,因为他知道,格里乌斯是罗马帝国将军,是一支以军阵称雄世界的军队,但他不敢轻易让任何不熟悉的其他人指挥。
在格里乌斯养伤期间,何辅最喜欢与这位罗马帝国将军请教、交流,格里乌斯与话说三分的汉人不一样,他会用一个个数据来证明军阵相互间的优劣,会告诉你一平方里需要多少兵卒布阵,会告诉你许多细节的东西,两人相互争吵、瞪眼,甚至如同生气夫妻置气不理对方,但两人在相互磨合中,彼此也成了很好的朋友。
何辅在寻人前往十里外提前挖出坑灶后,就又一头钻进硕大的马车,两人又开始探讨起军阵的事情来……
“何,你这样是不对的,主帅居于中间位置是不对的!”
“我们罗马人的主帅通常是居于右翼,中间军阵将领必须要性格坚毅,要如同个石头阻拦主一切敌人,而左翼将领要头脑极为敏锐,要能察觉出敌人的强弱,要能敏锐察觉出右翼主将的进攻或后退意图,要与主将完美配合,能够在混乱战场随时变换阵型,是锯形军阵,还是剪刀军阵,或是球形,只有头脑极其敏锐将领,才能与右翼主帅完美配合使用七种军阵。”
“在我们罗马人看来,主将不仅要有无以匹敌勇气,更要有战场敏锐头脑,要有绝对掌控战场能力。”
“居于右翼,主将可以随时带着亲随转移到左翼,可若居于阵中,一旦双方交战厮杀,主将很难移动,不仅因战场混乱拥挤造成的难以移动,更为主要的是,中间军阵必须是最坚硬石头,一旦中军主帅动摇,敌人就会用锥形阵,会把军阵撕成两段,会引起整个军阵的崩溃。”
何辅点头赞同,对于这个弊端,曾经的老人也曾与他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