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让在权利场上几十年，又如何不知面前小子话语的意思？也不由点头赞赏。
“你小子确实比何遂高知事许多。”
何辅苦笑道:“普通百姓尚有家丑不可外扬之事，更何况天下瞩目的皇宫大内？也正因此，小痴才穿了这么身衣甲，就是想让陛下姑父看上一眼，看看小子能不能去西河郡为国守边……”
“当然了，小痴也还是要守陛下姑父规矩的，两千万钱是不能免了的，另外小痴也得了些上好的东珠、皮货，算是孝敬姑父姑母与诸位公公。”
听到“西河郡”三字时，张让就是一愣，等到何辅将话语说完后，人也不由深吸了口气。
“你小子果然知事儿……”
张让想了下，犹豫说道:“你小子虽浑了些，却也是懂事知事的人，公公我也不欺瞒了你一个娃娃，那河西郡可非良善之地，你可要想清楚了。”
何辅神色也郑重了些，点头道:“小痴谢过张公厚爱，可……您老最是知晓王美人的事情，小痴若是拿出了两千万钱来，讨了个富裕州郡为官，不言陛下姑父心下所想，外廷文武又如何看待了陛下与诸位公公？小痴本想着代‘母’赎过，戍边赎过也不能成了趁机大捞好处不是？”
张让微微点头，心下也认同了何辅话语，皱眉仔细想了下……
“河西郡……你年岁小了些，河西郡郡守是不成的……”
“张公，鲜卑人年年侵扰我朝境内，不若让小痴任使匈奴中郎将如何？”
张让一愣，很是意外何辅说出的话语，一脸肃然道:“你年岁小了些，且不言使匈奴中郎将是两千石大吏，公公我也不说朝廷上的不满，仅那使匈奴中郎将本身的凶险，就不是你一娃娃可以面对的。”
何辅知道张让的意思，匈奴人本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每每动手砍人脑袋也是常有的事情，更别提想要让他们听话打仗了。
再一次考虑之后，何辅还是郑重说道:“若小痴当面说，小痴讨要使匈奴中郎将是拥兵自重，或是意图不轨，您老肯定也是不信，没哪个不轨之人想要趴在不服管教的匈奴人之中。”
张让不由暗自点头，可不是么，匈奴人哪有这么容易听话的，前任使匈奴中郎将张修诱杀了匈奴单于，以至于至今也无人前往西河郡担任使匈奴中郎将一职，就这样的地方，鬼才相信拥兵自重之事。
见张让不语，何辅又说道:“前任使匈奴中郎将诱杀了匈奴单于，以至于匈奴人不再信任朝廷，以至于使匈奴中郎将成了无用空职，如此不仅让匈奴人无法为国守边与鲜卑人厮杀血战，更为严重的是匈奴人有可能威胁到并州安危。”
不听这话语还罢，听了后张让又是一阵叹息，心下很是恼怒张修妄自胡为……
“你小子确实忠心，只是……朝廷钱粮不足，又如何重起使匈奴中郎将一职？”
张让一阵摇头叹息，何辅突然说了句让人呆愣话语。
“张公您是知晓小痴的先生是谁，小痴在邙山所作所为您也一定是看在眼里的，若小痴自募钱粮，自愿带着邙山一帮想要为国征战的兄弟前往河西郡，不知张公可否相助一二？当然了，您老也知河西郡的凶险，仅一两千人恐难以让匈奴人低头，若是可能，还请公公允许小痴自募五千兵上限。”
……
张让一阵呆愣，张让自是知晓英雄楼里的轮椅老人，若非一干宦官护佑，英雄楼又如何成为金市里数一数二的存在？当然了，英雄楼每年五成的收益还是要上缴的。
张让对英雄楼的事情最是知晓，也知道浑小子在邙山训练数百孤儿，但他并不怎么在意，一个娃娃带着帮流民、孤儿又如何，难道还能杀入了皇宫不成？
可当浑小子开口“自募五千卒”时，张让也不得不郑重……
“你真能自募五千卒？”
张让心下疑虑，何辅苦笑摇头道:“张公您也是知晓先生心善，收养的又都是些怎样之人，若是咱大汉正常百姓或是兵卒，别说五千卒了，即便是五百卒，小痴也是养活不起的，可若是给口吃的就能活命的孤儿、流民……当然了，张公还需给小痴划出一些地方来，允许小痴屯田自养，要不然，小痴前往西河郡，不被匈奴人砍了脑袋，也会被生生饿死了。”
听了这番话语后，张让这才放了下心，依照现在供养一名军卒最低价格，刀八百钱、弓六百钱、弩两万钱、箭矢十钱一支、盔甲八万钱、马甲八万钱、每人需粮二十一石计五万钱、盐四斗每年计一百五十钱、衣物每年三千五百钱、生活费每年八千钱、战马食用每年四十石计八万钱……
余者皆不计，仅五千骑每年所用就要四万万五千万钱，如此还不算购买战马花费，没算上其他用度，仅这些已然是个天文数字，当然了，若是自己养活自己，没有任何饷银的话，花费就要少了许多，即便如此，那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花费得起的。
一想到花费再多也不用自己掏钱，张让也不由笑了。
“之前还每每哭穷，没想到你小子竟有如此大手笔！”
“也罢……此事公公我应下了，但英雄楼的供奉就要改一改。”
何辅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叹息苦笑道:“张公说要改一改，那就改成六成好了，再多小痴就没法子答应了，河西郡也只得作罢。”
张让眉头微抬了下，最后还是点头笑道:“六成就六成，本公公也不欺负你一娃娃，武库里任由你拿两千卒刀枪箭矢。”
何辅心下一阵苦笑，使匈奴中郎将是两千石将领，依照规矩也是统领两千兵马的，朝廷的兵马自然是由朝廷配备衣甲器具，兵卒的饷银也应该数朝廷所出，当然了，他也知道，即便是朝廷的兵马，若面前宦官不答应，想要顺顺利利拿到衣甲器具是很困难的。
心下苦涩无奈，面上还要小心恭敬着，也让何辅不得不暗骂几句离去的老混蛋，又拍了两下抬头看来的小表弟，苦笑叹息。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与大兄一起去你父皇那里挨训吧。”
北宫东西长一千两百步，南北宽一千五百步，自虎门正对着东面的东明门，而正中的就是皇帝上朝理政的德阳殿，本以为此时皇帝正是坐堂理政时候，张让却言此时皇帝与大臣们正在芳林园游玩，也只得在小宦官引领下前往芳林园。
芳林园在北宫城内，在东北角，在宫城外正西有一西园。西园原本应该是操练兵卒的地方，在光和元年时，皇帝在园内修一专门卖官的西馆，西馆后院设一“裸游馆”，据说当日卖官后，皇帝姑父大喜，百十个艳丽女子在里面胡闹戏水。
芳林园、西园一内一外，一东一西，在两处园林的北面还有一个皇后采桑养蚕的濯龙园。
何辅对皇帝姑父的胡闹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熟知，可他也没法子多说，一者是晚辈，二者是臣子，即便说了也是无用，该卖官的还是卖官，该在芳林园弄个街市还是弄了个街市，天生性情如此，又能如何？
但对于何辅来说，这个皇帝姑夫是个大大的奸商，卖官是依照官位俸禄来的，一千石就是一千万钱，一石稻谷一百二十斤（62市斤）四百钱，一千石价值四十万钱，而皇帝姑父却卖一千万钱，若说二十五倍卖出算是坑人吧，其实不然，任谁也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道理，世家豪门有的是铜钱，关键是奸商姑父往往只让人做一年的官！
花了二十五倍俸禄的银钱来做官，而且还只能做一年半年的官，但凡生意人都知道不能亏本的道理，而官吏又会从哪里赚回损失的钱财？即便是何辅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是从百姓身上压榨。
皇帝姑父是奸商，芳林园街市他也逛过两次，也是坑人的紧，而且还是专坑朝廷大臣，原本一斗酒五十钱，非得卖给大臣五百钱，不喝还不成，不喝就是看不起人，不喝就是对皇帝有意见，就有可能是党人！
普通人并不愿意往老赖身上凑，但皇帝终究是皇帝，想要捞取好处的大把大把的，看似官吏们吃亏，真正吃亏、遭罪的还是普通百姓，偏偏何辅还没法子劝解，毕竟皇帝就是皇帝，稍微恼怒也能一巴掌拍死了他。
“眼不见为净，爱咋滴咋滴……”
何辅心下想着，却不知怀里的小表弟一直仰头看着他，兄弟二人跟在小宦官身后来到一处木楼前，也正如前两次所见情景，仅三人宽的石板道两旁摆设了几十个地摊，摊主不是宦官就是宫女，也还有不少宦官、宫女身穿朝廷官袍、百姓粗衣、士子文士素袍，或是饮酒作乐，或是讨价还价、争吵谩骂，所有的人全是宫女宦官假扮的，何辅知道这是皇帝姑父的乐趣，他也懒得与一帮“戏子”话语，跟着青衣小宦官直接来到“聚才楼”。
聚才楼，聚财楼……
按照皇帝姑父的说法，有才就有财，无财也无才，总之一句话，聚才楼的东西就是要贵！连饭食都吃不起，那也是没才之人，没才又如何治理天下百姓？自也做不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