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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醉酒

妈妈总是说村子里那一伙都是爸爸的酒肉朋友,就像是粘在新衣裳上的一块狗皮膏药,不仅对自己的毫无裨益,甚至还时不时让人犯恶心,最重要的是,帅也甩不掉。我仅仅是觉得妈妈说的话很有意思,从来没有细细琢磨。

凌晨一点的夜色格外吊人心弦,客厅的灯光泛着苍白,妈妈不停地踱步,又尽量放低脚步的声音,时而缩着脖子塌着脑袋坐在沙发上,时而拿起手机看时间,时而无神地走进房间又悄无声息地走出来。突然,一声响铃划破夜的沉寂,手机屏幕上显示爸爸的来电,妈妈又是激动又是气恼,她迅速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接通电话,终于还是理智向冲动妥协,她急冲冲地说“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在外面喝酒,是不是不要这个家了?”

这般像刀子般尖锐的话语就像扎向海绵一般,电话里传来爸爸伴着酒气的嗓音,说“我带他们到唱歌,刚刚吃完夜宵。你来接一下我。”

“这么冷的天,我已经躺在床上睡觉,懒得起身,你自己走回来,谁让你要玩到这么晚?”妈妈愤愤地回答。

良久,爸爸草草地说“好,好。”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说话都说不清,你现在在……?”妈妈还未说完,电话挂断了。

妈妈沉思了片刻,越想心越乱,她赶紧给爸爸打电话,她哪知道昏昏沉沉的大脑屏蔽了尖锐的响铃声,终于有一声响敲醒了爸爸的朦胧,他的大脑却无法支配自己的双手。

无奈之下,妈妈想起爸爸说和敢平在一起吃饭,于是拨通他的电话,得知爸爸在家附近的一条小街口吃夜宵,于是妈妈将手机揣在口袋里,匆匆忙忙地抓起电瓶车钥匙,跑下楼。

冷风得意地撕裂人间仅存的温柔,妈妈一刻都不敢放松,紧张地左顾右盼,终于在路边的一棵树下找到坐在冷地上抱着树根的爸爸。

千万句责备的话也难以说出口,她舒了口气,蹲在他旁边,问“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这外面太冷了,快起来,回家去。”

爸爸一动不动,他甚至没有力气抬起头来看看,一屁股瘫软在地上,两只腿就像伸缩的衣架一般摆成三角形,双手抱紧放在膝盖上,整个脑袋埋进手臂搭起漏风的窝里。

妈妈轻轻地推了推爸爸,他双腿顿时软绵绵地伸直,他吃力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迷迷糊糊地看了妈妈一眼,断断续续地说“你来了?好冷,冷。”

肆虐的风冰割着爸爸本就粗糙的皮肤,通红的双手,一触摸,刺骨的寒冷就像闪电,直穿四肢。妈妈将把爸爸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里,可是于事无补。她心疼地将爸爸羽绒服上的帽子戴上,无奈地说“你到底和谁吃饭?怎么和这么多酒?”

“我,我唱歌,吃夜宵,我,我好难过爸的嘴麻木了,含糊不清地颤出几个字,还吐出一些话,埋葬在熏天的酒气和席卷的寒冷中。

妈妈试图把爸爸附上电瓶车,但是爸爸像一滩烂泥一般,妈妈拽着他的手臂,爸爸一动不动,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妈妈又从爸爸的后背,抱着他的腰部,咬着牙拔高几厘米,又重重地坐下去。妈妈无助地看向电瓶车,看来得再跑一趟。

妈妈附在爸爸的耳边大声地喊道“我先回家开小汽车来接你,你就呆在这,不要乱跑,知道吗?”

爸爸依旧低沉着脑袋,没有一丝动静,妈妈晃晃他的手,再一次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爸爸“哼”了一声,妈妈骑上电瓶车,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爸爸,飞速地开回家。

不一会儿,妈妈开小汽车停在同一个路口,爸爸依旧是那副样子。妈妈又尝试将爸爸抬上车子,数次无果,一口一口大气喘着,身上倒是一块暖烘烘的。

无奈之下,妈妈跑到大街上,朝过路的车子招手,稀少的汽车,没有一辆愿意按下暂停键。来来往往的车毫不犹豫地略过人间的至冷至酸。

妈妈心底一阵心寒,无措地拨弄着已经凌乱的头发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大约五六十岁的大妈,她正在清扫一片狼藉的餐桌,妈妈快步走过来,急切地说“阿姨,我老公喝醉酒了,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扶到车上去?我一个人扛不住。”

大妈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瞄了一眼不远处一愣不动的爸爸,爽快地答应了,妈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地频频点头说“谢谢阿姨。”

妈妈先一步走在前面,频繁地往后回头,看到大妈走进的步伐,妈妈才安心地往前走。

妈妈蹲下身子,将爸爸的一只手臂缠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妈走到另一边,扛起爸爸的另一只手臂,艰难地发力,两人终于能挺直腰。妈妈用双手死死地扣住爸爸丝滑的手臂,爸爸的脖子死气沉沉地往下压倒,双脚像得了软骨病一般,脚底朝天,鞋面擦在地面上,发出阵阵“嘶嘶”声。

一步,再拖一步,明明就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妈妈和那个大妈额头上都渗着薄薄轻盈的一层汗珠。妈妈将车门打开,抽出身,面对着扑鼻的酒气,将爸爸塞进车子里。好不容易将爸爸挪到车子里,屁股才刚接触坐垫,他就像肥皂一般,灰溜溜地滑到车座底。

妈妈探进半个身子,秉着呼吸,一股脑地使力,竟将爸爸重新拖回座位上,赶紧用安全带将爸爸牢牢固定住。

大妈拍了拍双手,抽着鼻头,满身的酒气熏痛她的眼睛,摇摇头地说“你老公怎么会喝这么多酒?幸好有你这么好的老婆把他接回去,不然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坐一晚上,都要被活活冻死。”

妈妈无奈地笑着说“是啊,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刚才麻烦阿姨了。”

大妈的那个笑是那天晚上唯一的一丝温度,让妈妈的心不至于完全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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