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给老丈人擦屁股

米俊杰是春城的一把手。

前两天接到手下纪委的汇报后,他看了下材料属实,有理有据,就签字批准了先把白启中控制起来。

直到接到王克勤的电话,米俊杰才暗道自己这事儿办得草率了。

去年王克勤到隆安考察过,隆安的几家厂子还很是给他涨了涨脸,这些米俊杰都知道,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是因为隆安作为外五县之一,他们这些排在前面的领导干部谁没去视察过?难道就因为去视察过一趟工作,就代表和白启中关系匪浅?

开玩笑!

二嘛,就是因为白启中是有名的草根出身,没什么后台,走到今天,全凭本事,而且他这次也确实是办砸了事情。

但没想到,这白启中生了个好女儿,竟然是春城现在鼎鼎有名的年轻企业家许文东的老丈人!

虽然没见过许文东本人,但这位年轻人的名字他倒是听闻已久了呢。

尤其是春节前赵明飞返京,途径春城时特意停了一下,只为到他的厂子里看看,这更让米俊杰觉得,这事儿要慎重对待了!

但这并不代表米俊杰怕了许文东,他的身份地位毕竟摆在这儿,从级别上来讲,和王克勤的老领导张书记是平级的,没必要怕许文东。

但不怕,也没必要得罪,尤其是这种可大可小的事。

于是米俊杰点头,王克勤又打了电话,许文东就带着眼圈通红的白令仪和眉宇间萦绕着忧愁的宋婉清成功见到了白启中。

不过一个多月没见,再见时许文东差点没敢认白启中。

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嘴角都是白色干皮的男人,真的是那个意气风发忧国忧民的白启中吗?

“爸!”看着父亲憔悴的样子,白令仪一下就扑到白启中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白启中的眼珠转了一下,原本的死寂中多了几丝神采,他拍了拍白令仪的头,声音沙哑道:“哭什么,爸这不是好好的么!”

宋婉清从布兜里拿出从家里带来的饭菜,摆在单人床旁边的床头柜上,让白启中吃一点。

许文东知道,白启中不是怕丢官,也不是怕进监狱,他是自责,自责自己没能成功改变隆安企业的现状,没能改善工人兄弟的生活,反而害得一家三口...

唉。

也许是不想让妻女担心,白启中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许文东一眼,然后一指对面的椅子,让他坐。

宋婉清知道他们翁婿二人有话说,拉着白令仪坐在床脚,把空间留给他们翁婿二人。

“从市里回来的?”白启中夹了一筷子咸菜,吃了一口小米粥。

“嗯。”许文东点点头,说道:“王叔说如果事情处理的顺利,可以把您调任他处,等过上两三年...”

许文东没说完,白启中就打断道:“如果处理的不顺利呢?”

许文东看了白令仪一眼,后者梨花带雨地看着自己,许文东心里轻叹一声,咬牙道:“如果不顺利...您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正好安排您和阿姨出国疗养。”

白启中不说话了。

房间里一阵沉默,只有他喝粥的秃噜声和咀嚼声。

一碗小米粥,一小碟咸菜,一份酸菜土豆五花肉,被白启中吃了个干干净净,整个人的气色看着也好了许多。

他不再理许文东,转而对宋婉清说道:“这两天,让你担心了。”

宋婉清眼圈一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白启中慈祥地摸了摸白令仪的头,转而对许文东说道:“你替我跟王市长说一声,我白启中今年四十有三,上半生献给了祖国,下半生...就让我好好地陪陪家人吧。”

一滴清泪,终于从宋婉清的眼中滑落,落在她洁白的手背上,发出吧嗒一声。

这就是表示自己要退下来了。

许文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决定退下来后,白启中似乎一瞬间放下了所有心事,整个人身上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也消失不见,反而变得更加慈祥。

“令仪早晚是你的人,我这个当丈人的,让姑爷给我擦屁股,也算是天经地义吧?哈哈哈。”

看着白启中开玩笑似的话,许文东心中十分不是个滋味儿。

四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一个官员年富力强,精力和经验都最充沛的时候,本该大有一番作为,结果...

努力调整好心态,许文东呲牙一笑道:“这是自然,我想娶令仪,可不得跟老丈人处好关系么。”

翁婿两个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宋婉清看着没正形的两人,终于也破涕为笑。

只有白令仪红着眼睛,顾不上脸红,只愣愣地看着父亲和许文东,不明白画风为何转变的如此迅速。

白启中还不能离开这家招待所,许文东把白令仪和宋婉清送回家后,坐车来到了喝药的那个工人家。

老太太捧着灵位静静地流眼泪,老爷子坐在一旁抽着旱烟,神色阴沉。

龚家的几个兄弟姐妹也都拉着脸,今天是停灵的第三天,明天就要下葬,所以来人不多。

许文东的虎头奔轰鸣着刚出现在门口,就引起了屋里众人的注意。

然后就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穿着件黑色的风衣,满脸沉痛地从车里走了下来。

在他身后,是同样穿着黑衣的亢飞和邓志超。

这人不像是家里的亲戚朋友,龚家兄妹对视一眼,今年四十出头的龚老大迎了出来。

“小伙子,你是?”

从宋婉清口中,许文东得知这家人姓龚,他轻声道:“先让我给龚大哥一家上柱香吧。”

龚家大哥只以为是自己弟弟的什么朋友,看着外面那辆车就知道这人身份不一般,自己弟弟什么时候认识这么牛逼的人了?

屋内静静摆放着三口黑色棺材,两大一小。

许文东微微皱眉,在中间那口棺材前站定,看着灵位上写着的龚有才三字,心里既有对对方的同情,又有一股抹不去的愤恨。

为什么?

当年东爸下岗以后,天天都推着板车到学校门口卖炸土豆片,风雨无阻。

东妈为了补贴家用,更是把缝纫机搬到商场给人扦裤边,一脚一脚地给这个家庭踩着嚼咕。

当时许文东刚结婚不久,许老二刚大学毕业,哥俩能补贴家里的有限,东爸和东妈硬是咬着牙把文蕙供成了人!

为什么面对同样的事情,他们会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

眼前这个龚有才,为什么就要带着老婆孩子去死呢?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许文东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人,他说不清对错,但在世人眼里,龚有才一家三口的死,就是白启中的错。

所以...

噗通一声,许文东用力跪了下去,深深地低下了他骄傲的头。

龚家众人都吓了一跳,心说你又不是孝子贤孙,跪个什么?

可许文东就是这么跪在那里,刚才那噗通一声大家都听到了,龚老大都替他觉得膝盖疼。

邓志超眼中满是钦佩,读过不少杂书的亢飞却若有所思。

许总这是在效仿华沙之跪中的西德领导威利·布兰特吗?

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十分钟后,许文东站了起来,他走到龚有才的父母亲人面前,低下头说道:“我是白启中的姑爷,代他来向你们表示歉意。”

一听白启中三个字,龚家人的神色瞬间变了。

老太太又哭了起来,老爷子拉下了脸,急脾气的龚老大更是上前一把揪住许文东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许文东一脸。

“好啊,原来是那个狗官的女婿,我说你咋一进屋就来这么一出,原来是替你老丈人赎罪来了!”

“你给我滚,我们龚家不欢迎你!”

亢飞和邓志超上前一步就要拉开龚老大,许文东却一挥手让他们站在原地别动。

龚老大眼睛一瞪,吼道:“咋的?带俩人来吓唬我来了?我告诉你,我们龚家没有怂包,有胆子你们就照我心脏来一下,看看老子的血是不是红的!是不是热的!”

许文东任凭龚老大用力晃着自己,沉声道:“龚大哥,逝者已矣,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让活着的人得到保障。”

龚家最有文化的龚二姐说话了:“老大,你把他放下来。”

龚老大红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二妹,龚家二姐却丝毫不惧地说道:“人又不是他杀的,你还能让他陪葬不成?”

“他说得对,逝者已矣,重要的是让活着的人得到保障!”

“龚有秀,你这是人说的话么!棺材里面躺着的,是你亲弟弟!亲弟弟!”龚老大发疯一样地吼道。

一直没说话的老爷子抽了最后一口旱烟,然后说道:“老大,松开人家。”

龚老大脾气暴躁,为人却最是孝顺,老爷子发话了,他再不情愿也得照做。

当下松开许文东的衣领,但还是没忍住用力推了他一下,岂料身材高大的许文东只是稍微一个踉跄,就稳住了身形。

龚老爷子又拿出一张烟纸,一边低头往里码烟叶,一边说道:“老四是横死的,横死之人不能入祖坟,这坟头的钱你得给出了。”

许文东点头道:“这是应该的,我会亲自找位道行高深的阴阳先生,给龚大哥一家找处吉穴。”

说到龚大哥一家时,老爷子码烟的手一抖,很快又恢复正常。

“有才两口子一个月的工资一共是三百九十七,以他俩的岁数至少还能再干二十年,那就是九万五千二百八。”

“你把这个数翻一倍,凑个整,二十万,这事儿就过去了。”

在龚家老爷子看来,自己这已经是狮子大开口了,岂料许文东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答应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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