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领导，现在走菜么？”饭店老板走过来，一边在油渍麻花的围裙上擦手一边问道。
按照李亮的意思，今天这家只有几张桌的私营饭店被他包了下来。
他朝老板笑道：“不用了，老哥。我们要聊点私事，还请你回避一下，一会儿需要走菜我再告诉你。”
“哎，好咧，那有需要您招呼。”老板朝众人点点头，识趣地走了，还把坐在一旁嗑瓜子的老婆也拽走了。
没有了外人，李亮给张孝瑞一个眼神，后者就站起身，把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放在桌子上，吧嗒两声打开。
整整一手提箱的毛爷爷，看得众厂长眼冒金光，心说这个姓李的真是太他妈有钱了。
只有五金厂的兰日鸿在心里撇了撇嘴，不屑地看了一眼周围这群土鳖。
一群不知道正主的蠢货，眼前这个人五人六的李亮不过是个掌柜，真正的幕后老板可是我们厂许师傅的大儿子呢。
想起东爸，兰日鸿就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句厚道人啊。
许文东发迹以后，尤其是上次王克勤到厂里视察认了关系以后，东爸没有一点小人得志的样子，还是和往常一样上工下工，兢兢业业。
过年时自己去他家里拜访，也给足了自己这个厂长面子。
五金厂和自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摊上这么个贵人。
不过这个李亮看着脑后反骨，不是个能久居人下的人，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许师傅呢？
就在兰日鸿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孝瑞看了李亮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他就拿出手提箱里的钞票，每人一沓地发了下去。
二十多个厂长，一个不落。
就这么会儿功夫，全变万元户了。
“我李亮这人有一个毛病，就是做生意谈事情的时候，习惯先清醒着把事情谈妥，然后再喝酒。”
李亮环视众人一眼，说道：“各位身前的一万块钱，是东方边贸的一点小小心意，就当是初次见面的见面礼吧，诸位可以放心收。”
随着李亮话音落下，张孝瑞拿起手提箱里剩下的钱，给每人又发了一沓。
“这另外的一万块钱，是东方边贸有一件小事需要拜托大家。”
“我听说之前因为白启中先生的一些强硬举措，导致一些工人兄弟到人家单位门口聚众闹事去了，这可不好，很不好！”
“现在白先生的一些强硬举措正在被纠正，他本人也已经在纪委配合调查，我们的工人兄弟就没必要再天天过去了吧？”
众人心里齐齐一动，心说这李老板看来是给白启中平事来了，这个钱，不太好拿啊。
李亮继续说道：“在商言商，东方边贸不希望自己的合作伙伴内部环境动荡，今儿个明儿个的动不动就搞聚集事件，这会大大影响我们的合作。”
“至于工人兄弟这边，东方边贸愿意每人发放2000元的慰问金，聊做补偿。各位厂长都是在各自厂子里一言九鼎的人物，这事儿成与不成的，给个话儿吧。”
沉默。
还是沉默。
和李亮关系最好的高厂长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什么，李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高厂长心中一喜，面上还得绷着，扬声道：“各位，这笔慰问金会直接划到厂里的账上，再由大家进行分配。”
“现在被辞退的工人陆续返厂，我看也没有再闹下去的必要了，再闹下去，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影响了我们和东方边贸的合作才是大事。”
“我在这里表个态，塑料厂是一定配合李老板工作的，塑料厂的一百多名工人，我承包到底，保证没人瞎咧咧。”
高厂长说完，就把桌上的两万块钱都揣进了兜里。
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言下之意，除了桌上这两万块钱，慰问金上只要大家统一战线，口径一致，也是很能再赚一笔的嘛。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几分钟后，桌上空空如也，只剩杯碟。
李亮满意地笑了，他在空中拍了拍手，扬声道：“老板，走菜！”
“哎，来了！”饭店老板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大声答应了一声。
...
随着慰问金陆续到位，闹事的工人陆续返厂，任凭有心人如何上蹿下跳，他们都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绝不再出头。
有几个刺头还想跳两下，都被各自的厂长给铁腕处理了。
苦主和工人两个重要问题，不到五天时间，全部解决。
除了还在招待所里出不来的白启中以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立生啊，你秘书小梁的辞职报告我批准了，年轻人嘛，向往特区，想下海赚钱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也要看开一些才是。”
隆安一把手，冷军冷书记的办公室里，冷军把一份红头文件递给沙发上的一个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说道。
那人身材肥胖，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把自己勒的跟个大号的蚕一样。
他神色有些不好看，接过冷军签字的文件后，点了点头，说道：“打从老人南巡，辞职下海的人越来越多，我没什么看不开的。”
冷军嗯了一声，感慨地说道：“哎呀，启中闹出的这场风波终于是平息下去了，这段日子实在是把我扰的头痛。”
“你还年轻，要时刻做好承担更大责任的准备。启中是心灰意冷，准备退下去了，可我们毕竟在一起搭伙干了十几年，现在风波平息，还是要让他体面下台的。”
陈立生听出了冷军的弦外之音，听到他说自己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这是自然，请冷书记放心。”
冷军点了点头，端起茶杯送客，陈立生也就顺势起身告辞。
陈立生刚走出办公室，冷军就沉着脸放下茶杯，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希望以后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让自己安安稳稳地干到退休，比什么都强。
三天后。
隆安行政二把手，和白启中曾被喻为一时瑜亮的陈立生的贴身秘书范国昌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对于他的离开，不少人都说他傻，放着到手的前程不要，去南方追求什么发家致富，简直是傻透了！
随着白启中下台，他的老领导陈立生接任隆安行政一把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这个贴身秘书自然也会和白启中的秘书冯元一样，春风得意了。
但他却在这个当口离开，不是傻是什么？
至于范国昌是不是有苦说不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4月20日，市里下了文件，对白启中的问题定了性。
洋洋洒洒的一篇调查报告，白启中看都没看，只扫了一眼结果。
免职内退，待遇保留。
从招待所出来的那一刻，白启中眯了下眼睛，似乎有点不适应外面的阳光。
看着树梢冒出的绿芽儿，白启中突然说了一句：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