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筠倏然一笑,微弱的阳光透过薄细的云层洒在她的侧脸上,徐徐微风吹着她发丝轻扬,眼角那颗细小的泪痣越发娇艳明媚起来,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劳顾妹妹挂心了,我身子好得很。”
当初她同顾雁婉便没什么交情,只是闺中密友甚少同顾雁婉多聊了几句,旁人认为她们很要好罢了。而事实上顾雁婉每每来接近她时,总是会旁敲侧击问起三皇子萧祉的近况。
上辈子殷青筠对萧祉没什么想法就算了,这辈子萧祉可是她要好好讨好的大爷,岂能再让顾雁婉觊觎了去?
殷青筠手里摩挲着淡金色的帖面儿,上面写了邀词,华美之词溢于言表,淡淡馨香飘在殷青筠的鼻尖。
她记得,这场诗会是永昌伯世子给自己办的寿宴。想着想着,殷青筠眸色轻轻一颤,折身回马车里找出一副念珠手串来,是前些日子在大佛寺为陈氏求来的,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青岚有些不解,“姑娘,你这是?”
张衍世子办的是诗会,公子哥姑娘们都捧着书词字画,自家姑娘这怎么捧串佛珠。
殷青筠轻笑,也不解释便将那串浅棕色的木质佛珠丢给了青岚,“收着,待会儿自有用处。”
青岚还想问什么,殷青筠已拿着帖子交给了检查帖子的永昌伯府的兵士,他们看了一眼就放了行。顾雁婉也命婢女给人检查了帖子,她复又温婉笑了笑,上前亲昵地挽起了殷青筠的腕子,另只手打着一只小扇掩嘴道:“听说今儿的诗会邀请了五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殷青筠身体僵了一瞬,她极嫌恶旁人这般触碰,不着痕迹手下拨弄着腕子上的镯子,眉眼淡漠,从善如流接话道:“那永昌伯府世子同几位皇子交情一向甚好,兴许他们会赏个脸,咱们也能一睹尊容吧。”
她哪里不知道顾雁婉是在向她打听萧祉会不会来。
来是会来的,只是在此之前,除了张衍谁都不知道他会来。
现在好了,多了个殷青筠。
今日永昌伯府世子张衍办这个诗会纯属有些私心,他那老娘成日劝他多相看相看京城里的姑娘们,永昌伯府就他一根独苗苗,父亲打算过两年就将他送去军营,总得给张家留个后。他便挖空心思邀了这些名门闺秀给他老娘瞅瞅,瞅瞅哪个姑娘看得上她儿子的,叫她趁早死了那条安心。
张衍今儿作为诗会的主人,总是要摆些架子晚点出去,一些身份极显赫的公子哥们大多同他相熟,轻车熟路就摸上了楼来,站在门外催促他。
张衍好不容易把这些狐朋狗友赶走,而后关上门绕进偏阁内,里头两人坐在依窗置着的矮桌前品茗对棋,窗外飘来徐徐轻风,混着几分湖水的清甜味儿。
其中一人心浮气躁,落下一颗圆润剔透的白棋便后悔了,想要悔棋。
另一人舒舒服服地坐在桌前,修长的手指端起热茶轻抿一口,指节匀称而极白,一眼望去,竟是比青花白底的杯子还要好看几分。
他嗓音略沉却悦耳,隐隐透着一股凉意,暗含警告道:“小五,落棋无悔。”
五皇子萧桓摸了摸鼻子,斜眼瞄了眼棋盘,还是不甘心,硬着头皮把刚才落下那颗棋子拣回来了,声音囔囔道:“不管,三哥,就这一次,我就悔这一次。”
萧祉剑目轻瞥他一眼,不再说话。
张衍啧啧出声替萧桓解围,朝萧祉笑道:“三皇子,我瞧着外头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咱们也该下去了。”
萧祉皱眉。
张衍怕他临到这时才反口,一时有些窘然,“你来都来了,难不成打算在楼上窝一下午?下面那么多莺莺燕燕世家贵女,不去看看实在可惜。”
张衍同萧祉交好十几年,人前浅淡,人后热情,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他的想法也简单,大抵说出来便是小爷我今儿得了个好东西,而你们恰恰没有,那我便要拿出来给你们瞅瞅,闪瞎你们的眼。
若这个时候萧祉不下去露面儿了,他这个诗会还有何意义。
不待萧祉开口,对面的萧桓眼睛已经瞟了过来,估计心也飞天边去了,“衍世子,左相家的大姑娘可也来了?”
张衍想了想,先前上楼时好像并没有看到她,便回道:“听说是身子有恙,来不了了。”
萧桓眼里的亮光瞬间黯了下去,蔫蔫地垂下头,把好好的一局棋全打乱,几颗棋子掉在地上滚了几圈。萧祉也没了下棋的心情,修长的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极有节律的响声。
他生平最讨厌众人一个劲儿盯着他瞧,跟瞧猴子把戏一样,所以他几乎不参加这类觥筹交错的宴会,今儿这诗会他既答应了张衍便不会反悔,只是即便要给人盯着瞧,那便迟些再去少被他们瞧一会儿。
萧祉说道:“时辰尚早,本殿晚些再去也无妨。”
窗边微风阵阵,依眼望去便是镜湖的波光粼粼,风景宜人,阳光宛若在湖面撒上了一层琉璃碎渣,随风飘起小卷卷似的涟漪,比少女迎风飘舞的罗纱裙摆还要夺目几分。
张衍放下心来,刚准备坐下,楼下就跑上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道:“世子世子,您猜谁来了?”
张衍眸光微顿,斜眼觑了下萧祉两兄弟的脸色,刚准备开口询问,小厮已习惯地就接嘴笑道:“殷家大姑娘到了,世子快去迎迎!”
窗外吹进来一阵风,吹着几人的发丝和袍袖动了动,萧桓已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张衍额角发凉,想是前几日夜里受了寒,他拧眉朝那小厮望去,“殷青筠来了?”
小厮头如捣蒜般点头,面色喜笑连连,道:“那可不是,我亲眼瞧着殷相家大姑娘和义勇侯家的姑娘一道儿上了舫舟。”
张衍没想到殷青筠还真敢来。
大周世家之间的姻亲关系极为错综复杂,经常一起玩闹的公子哥姑娘们若掰着手指头仔细盘算之下,都有点亲戚关系。殷家和张家虽早出五服但也比旁家来往亲近些。
张衍少时顽劣,追着人家小姑娘喊了声大侄女,那殷青筠又气又羞,自此再也没同张衍说过一句话。甚至这些年殷青筠在闺中还时常对他愈渐奢靡放浪的名声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