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包云河这番话,让田晓堂感慨不已。包云河曾是那般野心勃勃,一心想当副市长,如果不是弄巧成拙,加上被王贤荣借机穷追猛打,说不定早已爬上了那个高位。可狠狠地跌了一跤,与副市长官位无缘后,如今想谋个小官职,竟然也如此艰难。对党组书记这顶过去根本不屑一顾的小官帽,包云河现在竟然如此稀罕。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如棋,难以预料啊!
临走时,包云河叮嘱道:“我这事还没公布,你暂时不要在外头讲。”
返回的路上,田晓堂感觉心头的滋味很复杂。
尽管早已猜测过包云河有可能回来做党组书记,当这个事情真正确定下来,他仍然感觉有些意外。包云河毕竟是在免去局长、党组书记几个月之后又再度出任党组书记,这相当不寻常,在全中国只怕找不到第二例。能将这么不寻常的事情办成,也足见包云河的能量。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现在却有了两个一把手,包云河十分强势,华世达则很耿直,这两位个性鲜明的人,能尿到一个壶里吗?一边是有恩于他的包云河,一边是他颇为信任的华世达,他作为副职夹在中间,只会感到左右为难,弄不好就会两边受气,两头不是人。想到将来的复杂局势,田晓堂觉得头都大了。他便越发急切地盼着唐生虎能将自己调走。只要离开这个是非窝,就少了这些烦恼。
回到办公室,田晓堂心想是不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华世达一声,但他马上又意识到这样做不太妥当。如果他告诉了华世达,华世达便会猜测他的消息来源是在包云河那里,进而认定他和包云河一直过从甚密,对他就会有戒备之心。再说,华世达肯定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只怕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不过,有件事情倒是要催一下华世达,拖到下周,只怕会有新的麻烦。
田晓堂来到华世达的办公室,华世达正在埋头看一份文件。
田晓堂坐在沙发上,不免有点局促。因招商引资的事情,华世达这段日子对他有点冷落。田晓堂暗暗着急,时不时就找个事由主动上门给华世达汇报。汇报了几次后,华世达的态度才慢慢缓和了些,但田晓堂仍然感觉两人之间像隔了一层什么。
等华世达抬起头来,田晓堂说:“陈春方跟涂老板已达成了协议,为防夜长梦多,我觉得要趁热打铁,迅速开始返工重修,最好本周就启动。华局长您说呢?”
华世达却不以为然:“也不急这两天吧?只要达成了协议,就不怕变卦了。市里这两天要召开工业经济比点观摩会,我得去参加,实在抽不出身,返工重修的事就往后放一放,推迟几天吧!”
田晓堂心想,华世达并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是担心下周包云河上任后,会阻挠返工重修,事情将变得更为复杂,不如趁现在包云河还未到岗,马上就将工程启动起来,造成既成事实,包云河就是有别的想法也不好说了。当然,说包云河阻挠返工重修,这只是田晓堂毫无根据的猜测,包云河并不一定就会这么做。不过,凭着一种直觉,田晓堂总觉得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他太了解包云河了。可华世达对他善意的提醒,却懵懵懂懂,不明就里。莫非华世达还不知道包云河马上要杀回来?或者,华世达虽然知道包云河即将上任,却并没有意识到包云河的到来,会影响返工重修?
华世达不提包云河,田晓堂不好进一步挑明,只得悻然道:“好吧,就放一放。”
华世达挪了挪身子,说:“跟涂老板达成协议后,陈春方觉得自己立了大功,已找过我两次,探我的口气,想让我兑现承诺。我告诉他,等返工重修完成并验收合格后,再谈对他的处理问题。当然,我这是缓兵之计。”
田晓堂笑道:“他前两天也找过我,请我在您这帮他说说好话。”他暗想,包云河上任后,再来处理陈春方只怕也会有新的阻力。包云河虽然曾向他表露过对陈春方的反感,但实际上跟陈春方的联系并没有断过,在关键时候还是会向着陈春方。可要想在包云河到任前处理陈春方,时间根本来不及。再说,究竟怎么处理陈春方,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得考虑很多因素,其中就包括唐生虎,华世达一时哪敢轻举妄动?
华世达说:“陈春方知道我在戊兆处理干部是不留情面的,所以他才心里发虚,总想讨个实底。唉,真要动他,我也不好下这个决心啊!”
田晓堂理解华世达内心的痛楚,忙道:“您也真是为难!”
华世达猛搓了一把脸,说:“不说陈春方了。跟你说件高兴的事,我刚接到市政府办的通知,省财政厅近日将由一位副厅长带队,专程来我局调研财务管理制度改革情况,看来只怕是省报上那篇体会文章引起了他们的关注。”
田晓堂心头一喜,暗想总算在省里有了点反响。他笑道:“这是好事,我们要认真做好准备。”
华世达说:“这个经验是你一手搞出来的,你最了解情况,就由你起草一个汇报材料吧。”
田晓堂爽快地答应道:“行啊,我抽晚上的时间来弄。”
华世达说:“等到5点钟,我们一起去见韩市长,就这件事听听他的意见。现在我们先来议一下主楼工程停工的事。王季发刚才给我打了电话,他马上就要过来,你和我一起接待他吧。”
田晓堂不免有点不快。王季发要找局里,竟然没有给他打个电话,而是直接联系了华世达。他说:“郎厅长不愿意拨款,我们该怎么答复王老板呢?”
华世达苦笑道:“我天天都在琢磨这事,可一直没想出个道道来。”
正在这时,田晓堂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画屏,是王季发打来的。王季发告诉他,刚才给他打电话一直占线,问他在哪里忙。田晓堂笑道:“我就在华局长这儿,知道你马上要过来。”王季发便说:“好,好,5分钟后我就到。”
接完电话,田晓堂的心情舒畅多了。他对华世达说道:“我也认真作过一些思考,觉得无论主楼工程将来能不能用作便民服务,都必须建成竣工,绝不能搞成烂尾楼。不完工,就是一堆废墟;建成了,就是一笔财富,即使不能进驻便民服务中心,也可以全部用来做办公楼,我们还可以再拉几家二级单位进来嘛。退一万步讲,就是什么也做不成,也可以拍卖出去,多少还能赚点钱。可主楼工程要建下去,省厅又不再拨款,我们怎么办?一方面,我们还是要跟王季发好好协商,看他能否把那个外地大工程先缓一缓,往主楼工程这边再垫点资。另一方面,我们也想办法筹点钱。我看可以拿这个老机关大院的土地和房产作抵押,找银行贷点款。”
华世达说:“我也想过银行贷款。可如今银根紧缩,要一次性贷好几千万,只怕很困难!”
田晓堂说:“能贷多少是多少。先用贷的一点钱让工程复工,让我们喘一口气,再来往下想办法。说不定,省里的新政策不久便会出台,到时我们就有救了!”
正商议着,王季发敲门走了进来。
王季发坐下后,华世达介绍了上省厅汇报的情况,又说了刚才与田晓堂商量的想法。王季发显得很失望,说:“做这种政策性项目,就怕政策起变化。现在这种情况就不幸让我摊上了。怎么办呢?让我再垫资,我实在拿不出钱,外地的工程是不可能停下来的。你们去贷款,这个办法倒可行,但问题是很难贷到那么多钱。我向两位局长交个底,如果不能给我4000万以上,我是不好复工的。因为资金少了,我干不了多长时间又得停下来,那损失会更大。”
田晓堂还是不死心,说:“我们也知道要贷到4000万难度很大,我看是否这样,我们尽量争取多贷一点,请你也想想办法,找朋友借点资金。一旦上面新政策出台,项目资金到位,我们马上还钱,并且认利息。”
王季发摇头道:“借点小钱不难,但一借上千万根本不可能。你想想吧,哪个会把上千万的资金借给你,而不自己拿去投资?”
华世达沉默了半天,最后说:“我们先去银行打听一下情况,同时再想想别的办法。一旦有了眉目,就跟你联系。”
王季发无奈道:“也只好这样了。还请华局长务必抓紧时间,我实在耗不起呀!”
王季发走后,华世达带着田晓堂来到市政府,见到了韩玄德。听华世达介绍了情况,韩玄德笑道:“不简单,不简单。你们一个部门的工作能引起省财政厅的关注,并专程过来调研,还真是十分少见。”
华世达说:“主要是市委、市政府领导有方,我们不过是在贯彻市里部署的过程中,作了点有益的探索。”
韩玄德说:“做任何工作当然都离不开上级组织,不过关键还是靠自己发挥主观能动性。世达你来局里时间不长,就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可喜可贺呀!”
华世达忙道:“这次财务管理制度改革,都是晓堂一手操办的,我只是给了他一些支持!”
见华世达在韩玄德面前主动替自己表功,田晓堂有些意外,也颇受感动,就说:“我只是做了点具体事,大主意还是由华局长亲自拍板定夺的。”
韩玄德瞥了田晓堂一眼,笑着说:“怎么又是你干的?你这家伙,能耐不小嘛。出风头的事,总少不了你!”
从韩玄德的口气中,田晓堂听出了由衷的欣赏,也听出了几分亲昵,便笑道:“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之所以还能干成点事,主要靠的是您韩市长以及华局长的信任和支持。没有你们的信任和支持,我就是能耐再大,也是枉然!”
韩玄德点着头嗯了一声,显然对田晓堂的谦虚很满意。接下来,韩玄德强调了接待好这次调研活动的重要性,他说:“我分析,省财政厅这次下来,绝不是做点例行的调研那么简单,只怕还带有重要的目的。所以我们一定要搞好接待,做好汇报,争取把你们的经验推介出去。”
田晓堂说:“我不久前看过省财政厅厅长发在省报上的一篇文章,从文章中分析,只怕近期全省将会采取大动作,来抓这个财务管理制度改革。”
韩玄德显得有点惊讶:“是吗?那就更要精心准备了。”
华世达表态道:“请韩市长放心,我们会把准备工作做好的。”
两天后,省财政厅调研组来云赭待了两天,在局里做了深入细致的调查。
调研组回去不久,省里就来了通知,全省马上召开财务管理制度改革动员大会,华世达被安排在大会上作经验交流。这次会议只安排了四个基层单位发言,华世达是其中之一。
华世达从韩玄德那儿获知这个消息后,显得异常兴奋。他对田晓堂说:“这次我们能在全省大会上介绍经验,韩市长非常高兴。听韩市长说,唐书记对这事也感到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