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

第八章(3)

田晓堂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没想到华世达竟然想搞这么大的动作。这样全方位、深层次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过去从未搞过,只怕会在全局上下引发一场高震级的“地震”。他突然又感到为难起来。如果改革的范围小一点,他会坚定地支持华世达搞试点。可改革涉及除华世达、包云河两位一把手之外几乎所有大小干部,他的态度就不得不慎重起来。华世达事前单独叫他来商量这件大事,充分表明了对他的信任和倚重。他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应该对华世达负起责任来。这么想着,田晓堂就坦率地说:“改革的覆盖面这么宽,动作搞这么大,我觉得步子迈得过快,有些超前和激进。我并不是不支持您搞试点,但这样大范围地试点,风险太大,麻烦太多,到时只怕难以招架。要是出现了什么纰漏,会给您个人和局里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所以我建议,改革试点要么干脆不搞,要么只是小范围地作些探索。”

华世达笑了起来:“说来说去,你还是怕我惹上麻烦。你也不愿意成为被改革的对象吧?你怕什么,对自己也没有信心吗?”

田晓堂笑道:“我倒不太担心自己被末位淘汰。”不过,副局长干得好好的,突然被拉出来搞什么改革,就像让人耍弄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想了想,又道:“凡事过犹不及,请您还要三思。我不知道您刚才说的两个方面的改革,是市委的规定动作呢,还是您设想的自选动作?”

华世达说:“市委没有这么具体的要求。我想试点要么不搞,要搞就得搞出点声势和效果,所以才考虑让改革的范围大一些。我不怕麻烦,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事实上,对于用人机制上的一些弊端,我一直深恶痛绝,想做一些改革尝试。在戊兆工作时,我曾力主不拘一格公开选拔年轻干部。在我的坚持下,当时公开招考了一批年轻人进入领导岗位,姜珊就是其中之一。但那时我只是个县长,上面还有县委书记,他一味求稳怕乱,我还有很多改革思路都未能付诸实施。对此我一直心存遗憾。这次省市高度重视干部人事制度改革,面对这么好的时机,我岂能错过?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说不定这个岗位就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当一把手,再不痛快淋漓地做一次改革试验,只怕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所以这次我是痛下了决心。改革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改革出了麻烦,只要我主观上没有过错,就是为此受委屈,甚至丢掉这顶乌纱帽,我也无怨无悔。”华世达说到最后,显得很动情,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田晓堂万万没有想到,华世达竟对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蓄谋已久,而且决心如此之大,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便知道,再劝下去已没有用了。华世达尽管不乏理想主义色彩,但胆敢向僵化的用人机制开刀,丝毫也不顾及自身的得失安危,这让他大为敬佩。他马上表态道:“既然华局长主意已拿定,我就保留个人意见,全力支持、配合这次改革试点。”

华世达很高兴,说:“谢谢你,晓堂。我今天找你来,要的就是这句话。”

田晓堂说:“我有个小建议,对这次改革试点,您在局里最好不要说是自己主动要搞的,就说是市委作出的统一安排,是政治任务,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华世达当然明白田晓堂的用意,想了一下,就答应道:“好吧。”

田晓堂又说:“还有,在班子成员会研究之前,您最好先与包书记作下沟通,争取他的支持。”

华世达说:“我肯定要先与他协商。如果他不大支持,我尽力说服他。万一说服不了,再想别的办法。”

从华世达的办公室出来,田晓堂感到脚步有些沉重。

华世达一心要掀起一轮风暴,引发一场地震,未来几个月只怕不会再有安宁的日子了。也不知到底会遇上多大的麻烦,出什么乱子,田晓堂难免有些忧心忡忡。

王季发又来到局里,田晓堂和他一道去见了华世达。华世达告诉王季发:“我已联系了一家银行,他们答应以老机关大院的土地和房产作抵押,给我们贷一点款。不过,最多也只能贷2000万。”

王季发摇头道:“只有2000万,我还是没法复工呀!”

华世达说:“能够贷到2000万,我们已尽了最大努力。按你说的,最少要4000万才能复工,这就还有2000万的缺口,我们再来想想其他办法,请你还给我们一点时间。王老板你自己也要设法筹点钱,我们一起努力,尽快把那2000万的缺口凑齐。”

王季发一脸苦笑道:“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如果能想到办法,哪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蒙受损失!”

田晓堂已经晓得王季发无钱垫资的真正原因,这会儿见王季发叫苦,对王季发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田晓堂暗暗思忖,华世达说再去想其他办法,可哪还有什么现成的好办法?他正感觉郁闷,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不由兴奋起来。可仔细斟酌一番后,又觉得这个主意不大妥当,只好在心里暗自放弃了。

王季发走后,华世达告诉田晓堂,他昨天去找包云河商量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试点工作,包云河一听就表示反对。

华世达叹着气,无奈道:“无论我想干什么事情,包书记从没痛痛快快地支持过。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我这个局长像个受气媳妇,他倒像那个刁钻的婆婆!”

田晓堂笑道:“上次他跟您唱反调,是为了赌一口气。这次情况却大不相同,他不支持只怕是有一些顾虑,并非故意作梗。”

华世达说:“但愿如此。下午我们开个班子成员会,我在会上深入地谈一下这次改革试点的目的、意义,争取能打消包书记的顾虑,也赢得其他班子成员的支持。”

田晓堂说:“好,我来安排王贤荣通知大家参会。”他暗想,要打消他们的思想顾虑,只怕没那么容易。华世达这样大动干戈地改革人事,将部下都变成了改革对象,稍有不慎,就会使自己成为孤家寡人,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下午的会上,华世达足足讲了40分钟,他先讲了省委的重要精神,然后讲了市委的硬性要求,接着讲了在本局推行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紧迫性、重要性和必要性,最后讲到这次改革试点的指导思想、主要内容和方法措施,讲得嗓子快冒烟了,才端起茶杯,灌了一口茶水,滋润一下喉咙。

华世达讲完,与会者挨个发言,却是一边倒地持反对态度。除了田晓堂明确表示支持华世达以外,其他人没有一个赞同搞这个试点。

包云河说:“华局长昨天已单独跟我商量过,我当时就劝他,别捅这个马蜂窝。可华局长说市里已作了安排,不得不服从,再说他也觉得搞试点很有必要,坚持要做这项工作。我还是尊重大家的意见,如果大多数人都同意,我保留个人的想法。”

李东达说:“改革人事意义重大,关系全局,影响深远,也正因为如此,开展这项工作万万不可头脑发热,仓促上阵,必须慎之又慎,循序渐进,一步步来。说句不该说的话,上面要我们这样大范围地搞改革试点,我个人认为有决策不当之嫌。总之,我觉得目前搞这个试点时机尚不成熟。至于到底搞不搞,请大家定夺。”

李东达说完,包云河不经意地撇撇嘴,却被田晓堂看在了眼里。他想包云河与李东达的宿怨,今生今世只怕都难得化解了。又想李东达这段时间已多次远赴浙江招商,至今却没见他带回任何消息,局里已有人开始说闲话,可李东达却仍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也不知他为何能那么沉得住气。包云河说李东达身上有种阿Q似的盲目乐观精神,看来所言还真是不虚。

陈春方最后发言,他的反应最为强烈。他说:“我的看法跟在座大多数同志一样,觉得这个试点不能搞。这种搞法简直就是‘大跃进’嘛,太脱离实际了。居然把我们拿来搞什么末位淘汰,这不是捉弄人吗……”

陈春方的话说得有些过分,连包云河都听不下去了,侧过头来,狠狠地瞪了陈春方一眼。

会议最后不欢而散,华世达是带着一脸寒霜走出会议室的。

会后,田晓堂去办公室放好笔记本,见下班时间已到,就准备下班回去。他路过包云河办公室门口,包云河看见他,冲他招了招手。他朝走廊两头看了看,见没有一个人,这才放心地踅进包云河的办公室,反身关上门。坐到沙发上,他感觉自己的行为真是好笑。那么紧张干吗呢?就是怕华世达发觉他与包云河过从甚密,也没必要如此谨小慎微呀。包云河并不看他,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材料,一边说:“你对华世达倒是跟得很紧嘛!简直是一个鼻孔出气。刚才在会上,还就是你支持他!”

田晓堂听出了挖苦的味道,忙辩解道:“反对有什么用!市委已作了硬性规定,这是政治任务,想不通也得执行。既然这样,倒不如干脆表示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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