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华尔街,陆离没有回到学校,而是开着车径直来到了“纽约观察者报”的大楼。
与刚才的繁华和喧闹相比较,这里显得有些宁静,毕竟这不是“纽约时报”或者“纽约邮报”,仅仅只是一家小报社而已。
其实,陆离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继续撰稿了,又或者更现实一点来说,他想要在记者事业上闯荡出一片天下的雄心壮志已经伴随着他前往德州的决定而变得越来越渺茫了。但陆离还是再继续坚持,不是为了事业,仅仅只是为了梦想。
不是因为四年学海的苦读和追求,而是因为他真心喜欢记者,喜欢用自己的文字记录下来生活里的事情,可能是无足轻重的琐事,也可能是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喜欢用自己的观点和立场与读者进行交流,可能是志同道合的共鸣,也可能是立场对立的争执。他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虽然他现在已经选择了牧场,但不代表他就需要放弃记者,即使只是作为一个爱好,他也想要继续坚持下去。
正如他昨晚对弗雷德所说的,其实很多时候,生活不是只有黑与白、对与错。选择生活不意味着放弃梦想,坚持梦想也不意味着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
人生的道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只有经历了,才知道结果,而不是借鉴他人的经验,或者是纸上谈兵的武断,旁观者永远都是旁观者,无法替代当事人,无法取代“你”,他们的经验和建议只能作为参考,因为,这是属于“你”的人生,不是他的,不是她的,而是自己的,自己的双脚走出来的。
继承了丽兹的牧场也好,发现了空间戒指也罢,陆离依旧会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走进编辑部,其实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种热火朝天,又或者是为了赶截稿日期的人仰马翻,编辑部大多时候都是比较安静的,大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冥思苦想,又或者是接听电话收集新闻线索,偶尔在茶水间里可以听到放松聊天的嬉笑声,这才是媒体行业的日常。
只有出现了“911事件”,又或者是房地产泡沫导致金融危机之类的事件,负责这一块的记者才会忙得脚不沾地,而其他记者也会不由自主投来关注的视线。
陆离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自己实习编辑的办公室之外,不过他今天没有预约,只能在办公室之外静静等待。约莫等了快半个小时,办公室门才打开,一个身穿米白色衬衫的中年女性探出头来,“十四,是你,快进来吧。”
这位中年女性约莫一米七,一头深褐色的卷发绾成高高的发髻,干练利落的装扮透露着女强人的精明,不过脸上却时时刻刻带着和煦的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惬意。她就是陆离之前的实习编辑,茱莉亚-希金斯,负责”纽约观察者报“的社会版。
茱莉亚率先走进了办公室里,扬声询问到,“最近的生活怎么样?德州一切都还好吗?”
“正在走上轨道。”陆离简单地回答到,“得到了一些灵感,撰写了一片社论,我想也许你可以看看。本来是打算邮件给你的,不过正好我需要回来见教授,所以我就亲自带过来了。”
陆离知道,茱莉亚的工作十分繁忙,每一次对话都是简洁明了、干脆利落。从本质上来说,这和刚才马克的会议没有太多的区别。所以,陆离也只直奔主题。
茱莉亚对此显然十分满意,率先坐了下来,“给我看看,什么主题?”
“文化。”陆离稍稍解释了一下,将打印出来的文稿递了过去,“美国和中/国一样,建立在一片广袤的土地之上,不同地区的文化势必有细微的差别——事实上,有的差别十分巨大。东岸和西岸的文化差异就着实不小,中部地区的分歧更是明显。而我,作为一名外国人,进入这种文化差异之中,不仅感受更加清晰,而且可以看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视角。”
茱莉亚一边倾听着,一边已经开始浏览文章了,“纽约的年轻人们渴望在陌生的刺激之中迷失自我,而德州的牛仔们则墨守成规地在自己的领域里寻求猎物,这使得他们的派对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就好像在中/国,参加一个完全陌生人的派对,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一件充满恐惧的事。”茱莉亚快速读出了这一段问题,抬起头,兴致盎然地说道,“这是真的吗?我是说,对于你来说,出席一个陌生人举办的派对,十分恐惧?”
陆离不由笑了起来,“我觉得应该这样说,也许在BJ或SH这样的大城市,也许年轻一代,他们的思想已经不同了。但从普遍社会价值观的角度来看,的确是如此。”
茱莉亚恍然大悟地摸了摸下巴,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情,“恩哼,文化差异。所以,你更喜欢纽约的派对,还是德州的?”
“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陆离想了想,“事实上,我喜欢纽约派对的疯狂,你知道,真正抛弃所有一切束缚,体验一趟刺激的冒险;另一方面,我喜欢德州派对的温馨,人们总是和乐融融地相处,当然,喝酒过量之后,冲突是固定节目。总结来说,我会推荐人们来享受纽约的派对,因为德州式的派对对我来说,更像是回家。”
如此解读,让茱莉亚哈哈大笑起来,“回家,我喜欢这样的形容。”笑过之后,茱莉亚就低下头,接着往下阅读了起来,沉默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陆离也不着急,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茱莉亚的翻阅。
“你对美国的选举怎么看?明年就又要进行选举了。”茱莉亚毫无预警地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你觉得,纽约和德州的选择会出现巨大的偏差吗?”
陆离显然没有预料到茱莉亚思维跳跃得如此迅速,但条件反射也很快,“当然。”脱口而出,“我是说,两个州的教育水准、居民组成、经济实力都与众不同,这就注定了他们的选择有所不同,不是吗?”
茱莉亚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是的,就是这个意思。德州和纽约一样,它是美国十分特殊的一个州,综合实力出众,经济地位超然。除此之外,文化、教育、社会安全等等,两个地区的观点都有很大的差异。如果以一个第三者文化的视角来观察,这确实颇为有趣。”
茱莉亚再次翻了翻陆离的文稿,“这样吧。我们现在有一个关于文化的专栏,不同的作者会更新他们的文章。我可以把这篇放到那个专栏里,不过,你需要先缩短一些,这篇太长了,控制在一千字以内。”茱莉亚的话语依旧毫不拖泥带水,当下就拍板了,“在这之后,你可以尝试写一些有趣的主题,然后我们看看,是否可以继续投放到这个专栏里。”
专栏作家,这和记者是截然不同的位置。记者的职责更多是在第一线奔波,报道新闻事实;而专栏作家则是分析现象,分享观点,探讨事实,如果发展顺利,专栏作家最后都会选择出书,走上出版作家的道路。可以说,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职位,但同样都是以笔杆子过活,而且都是为报社工作。
陆离的心情不由高高飞扬了起来,“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茱莉亚也可以感受到陆离的激动,“至于稿费问题,我们先看三篇文章,然后再详细谈,怎么样?这三篇文章的话,我们会按照报社最低酬劳来计算。”
“三篇。”陆离用力点了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看来,你即使到了牧场,生活还是一样充实。”茱莉亚调侃了一句,“之前你说,还想要继续投稿看看,我还以为只是一个玩笑话呢。”
“不同的环境总是会带来不同的灵感,不是吗?”陆离微笑地回答到,“虽然专栏专家不是记者,这和我的预期有些偏差,但依旧是一项充满了意义的工作。我觉得这是一个开始。”
茱莉亚赞同地点点头,“我没有办法反驳这一点。”而后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看来,我也需要一次度假了,灵感都快枯竭了。”
“你确定你有度假的时间吗?”陆离和茱莉亚算是比较熟悉了,她就是一个工作狂,所以陆离根本没有想要劝她去牧场——这是不可能的,“还是说,你到了度假的地方,然后继续工作?”
“哈哈。”茱莉亚被逗得笑出了声,“每个人的追求都不同,这也是文化差异的一部分。”
“我以为这是三观差异的一部分。”陆离的反问让茱莉亚笑得更加灿烂了。
离开律师事务所的时候,陆离的肩头是一阵轻松,所有的负担都完全卸下;离开报社大楼的时候,陆离的肩头感受到一阵沉重,沉甸甸的任务压得有些发沉。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陆离都可以真心感受到内心的喜悦。
虽然不知道这个专栏的终点到底会走向何方,但他确实收获了一个继续坚持梦想、实现梦想的机会,梦想照进现实的美好正在逐渐演变成为现实。
抬起头,看着头顶上那熟悉的阳光——稀薄而清冷,穿透云层,在钢筋森林洒落下来,有气无力地几乎感受不到温暖,可是他却无比喜欢,璀璨而耀眼,伸出手,仿佛阳光就在掌心翩翩起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