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的脑海里正在描绘出戒指背后的故事,但伊芙琳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画重新卷了起来,然后塞进了长筒里,交给了陆离,“好好保存。”
说话间,他们的开胃菜就已经送到了,陆离点了奶油龙虾浓汤,然后为伊芙琳选择了海鲜浓汤,这两道开胃菜是2002年迈克-鲁将餐厅传给儿子之后,他的儿子创造出来的新菜式,现在已经成为了河畔餐厅最为著名的开胃菜。
小小的一盅汤,最多不过五汤匙,但味道真是美妙,浓郁而清爽,保留了海鲜的清甜和新鲜,却又没有丝毫的腥味,顺滑而醇厚的口感简直太过美妙,一个不小心,舌头几乎就要吞下去了。
一口,接着一口。转眼之间,一盅汤就已经见底了。
果然,米其林三星名不虚传。
抬起头,陆离就看到伊芙琳也已经喝完了她的汤,她拿起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心满意足地说道,“每次过来河畔餐厅,这一道汤总是让人爱不释手。”
“我猜,这就是厨师的魅力所在。”陆离也点头表示了赞同。虽然说,他始终是中餐坚定不移的拥护者,但偶尔尝尝其他饮食,感觉也是截然不同的。
“我一直都以为,祖父没有完成那幅画作,但现在看来,他终究还是完成了,只不过永久地留在了中/国。”伊芙琳又一次把话题绕了回来。
“可是,为什么是克莱斯勒大厦呢?”真相揭开了一个角落,但留给陆离的疑惑却越来越多,反而越来越不解了。“他在中/国,至少应该画一画长城吧。”
陆离那小小的抱怨,惹得伊芙琳灿烂地笑了起来,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不过我想,也许是因为他的能力不足?又或者说,他想要描绘肖像,但环境却不允许?你知道的,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
陆离稍稍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我对绘画的了解着实不多,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幅完成品,技艺更加成熟,用色也更加大胆,这是什么原因呢?”
“你的观点是正确的。”伊芙琳从专业角度给予了认可,“但原因我也没有办法分析,有很多可能。比如说,他遇到了情绪极度迸发的情况,极度喜悦,极度悲伤,极度痛苦,极度恐慌,都可能导致画风突然变得大胆起来。又或者说,身体状况出现了变化,也有可能导致颠覆性的改变。”
陆离沉默了下来,不管是哪一个理由,这一幅克莱斯勒大厦,很有可能就是伊芙琳祖父生命最后时刻的见证,让人难免有些唏嘘。
“怎么了?”伊芙琳注意到了陆离陷入深思的神色,关切地询问到。
陆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我只是觉得,绘画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不是吗?包含了画家的所有情绪,喜怒哀乐,还有生老病死。”
“这就是艺术的魅力。”伊芙琳端起了桌面上的红酒,轻抿了一口,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色,“美酒,美食,也都是如此。”
陆离忽然就想起了正在欧洲游历的东尼,他酿造出来的葡萄酒,一定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对了,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伊芙琳将红酒放了下来,“我不确定你是否感兴趣,但我觉得……”伊芙琳一边说着,一边将椅子旁边的公文包拿了起来,“我想,也许你会对我祖父的其他画作有些好奇。”
陆离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个公文包,但没有多想,很有可能只是伊芙琳下午工作会议的内容,但没有想到,里面居然是汉斯的画作。
“毕竟,你还随身将我祖父的画作携带,这就说明你很是喜欢。”伊芙琳微笑地说道。
陆离看着伊芙琳那一双波光流转的眼眸,不由噎了噎,这是一个失误。他只是单纯地想着,把这幅画给伊芙琳看一看,却忘记了,他是前来伦敦理由的,怎么可能随身携带着一幅油画呢?但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假装伊芙琳说的就是事实。
“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我的最好选择就是,具有纪念意义的那一幅。我想,来到伦敦,我总是需要有些东西可以卖弄卖弄。”陆离的自嘲让伊芙丽不由莞尔,嘴角上扬了起来。
随后,伊芙琳打开公文包,拿出了一小叠的素描画作。
它们看起来不像是艺术家的作品,仅仅只是业余爱好者的练习作而已,白色的画纸已经有些微微泛黄了,边角也已经起毛了,显得有些老旧,还有些脆弱,甚至还有些凌乱。
陆离接过了画作,细细地翻看了起来。
正如伊芙琳所说,这些画作的内容很庞杂,有静物,有人物,有风景,有建筑……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几乎没有特别擅长的项目。
一般来说,顶尖画家都有自己擅长的内容,至少大部分都是如此,想要精通不同种类的绘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以看得出来,汉斯应该是在不断练习之中,水平也参差不齐,有些画作的质量高一些,有些则表现平平,还有些画到了一半就放弃了。即使陆离是一个门外汉,也可以判断得出来。
“这是我的祖母。”伊芙琳指了指陆离手中的画作,这幅画仅仅只画了一半,并没有完成,可以看到一个侧面的轮廓,还有一头金色的长发,五官的线条略显粗糙,但是颈部、肩线却清晰起来,隐隐之间有种风韵,让人忍不住描绘真人的风采,“可惜,这幅画没有完成。”
陆离注意到了右下角有一个签名,“爱娃-施特雷洛。”
抬起头看向伊芙琳,投去了询问的视线,伊芙丽说道,“爱娃,我祖母的名字。”
“哦,我还以为这幅画是她绘制的。”陆离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说道,“我没有看到你祖父的签名。”
“在发丝那里。”伊芙琳指了指,陆离马上就发现了,不需要放大镜,就可以看到竖着排列的“H-S”两个字母,隐藏在没有完成的发丝之中,“这着实有趣,我以为,画家都喜欢签名,你知道,他们会设计自己的签名,然后留下印记。”
“也许,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还没有那么高超。留下签名,反而会成为笑话。”伊芙琳耸了耸肩,满不在意地吐槽到,这让陆离不由笑了起来。
在这幅画的后面,又是一些室内的群像,比如说一个舞会的角落,两个年轻的小女孩正在学着大人翩翩起舞的模样;再比如说,一个教室模样的屋子里,一个小男孩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难怪,难怪汉斯会临摹德加的那幅画了,他对于这样的场景确实情有独钟。
“这是谁?”陆离又看到了一张人像,他之所以好奇,是因为这是一幅完整的图像,在一堆半成品的素描之中,着实特别。
这是一张男人的素描,他坐在一张木椅子上,低头翻阅着膝盖上的书籍,一头微卷的头发,光线投射下来的阴影让他的脸部线条看起来格外温柔,深邃的眼神专心致志地落在书上,仿佛根本听不到外面世界的嘈杂,就连落笔的笔触都显得柔和起来。
“呃……我也不认识。”伊芙琳认真打量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在祖父的诸多画作里,有不少的模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喜欢画群像,也喜欢画肖像。”
伊芙琳又再次看了看,随即想了起来,“等等,我认得,这是我祖父十分喜欢的一个模特,在素描里,有不少都是他的画像,不同的姿势、不同的神韵。祖父捕捉他的眼神特别好,多了一些灵动。我想,他应该是祖父的朋友吧,而且是很要好的那种。”
陆离低下头,看了看右下角,然后就寻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阿尔伯格-科恩。
陆离的动作不由就顿了顿,愣在了原地,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识别了一遍,依旧准确无误,条件反射地,他就开口询问到,“你祖母认识他吗?”
“我不知道。”伊芙琳摇摇头,“祖父的画作着实太多了,而且大部分都是练习作品。祖母把它们收拾起来之后,交给了我。我翻找了一下,没有特别具有艺术价值的,更多是纪念意义的。”
伊芙琳从陆离手中接过了那幅画作,“我其实也好奇过他到底是谁,这幅画的灵性是十分特别的,仿佛在创作过程中,祖父的灵感特别汹涌。”
细细地打量一番,伊芙琳也不由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我父亲很小的时候,我祖父就去世了,他对祖父的记忆也不多。我所知道的一些小故事,都是祖母告诉我的。”
随后,伊芙琳就把画作放到了桌子上,“不过,这对于艺术家来说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他们遇到了自己的缪斯,创作灵感就会源源不断。也许,他就是祖父的缪斯呢。”伊芙琳半开玩笑地说道,说完之后,她还轻笑了两声。
陆离有些愣神,脑海里却是有一个猜测,一个大胆却又出格的猜测,即使是他自己,第一反应也是否定了这个猜测。这着实太荒谬了。
可是,伊芙琳却注意到,陆离的笑容有些牵强,眼神微微有些发愣,她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担忧地询问到,“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抬起头,看着伊芙琳,陆离却是有些不太确定,他是否应该告诉伊芙琳自己的推测,毕竟,他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而且,他也不确定,伊芙琳是否想要知道这“假定”的真相——也许,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