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星怔怔地睁大通红的眼望着那个人离去的背影。
耳边轰响的兽嚎如同世界末日的悲歌, 或巨大或幼小的异兽都在疯狂地疾驰逃窜着,脆弱的地皮轰隆作响,如此骇人的异兽潮引发的地动山摇的可怖恍若下一秒整个地面都会崩塌陷落。
在这汹涌的兽潮的夹缝中,图星瘫软地双膝跪地。
他一个人类的身躯孤身在这庞大的兽群中,是如此微不可见,仿佛即将就被黑压吞没。
图星的目光还在死死地盯着空中,用尽最后的信念,希望那个人可以回过头。
可是终究,他没有回来救他。死在这里的人, 只会是他而已。
那个曾经承诺过他会一直保护他的人, 就这样残忍冷漠地将他抛在了这条绝路上。
“呵……”
图星勾着唇角笑了,嘲笑自己的不堪,嘲笑自己的可悲, 嘲笑自己的死局。
眼泪顺着眼角下的泪痣滑落脸颊, 而后破碎在狂风的尘埃和震颤的气流中, 无人问津。
惊天动地的响声从身后一阵又一阵地愈演愈烈,犹如灭世的浩劫即至眼前。原本布满星辰的天空,变得灰蒙黯淡,火山灰飘散,空气中浸透着呛鼻刺喉的硫磺气味。
图星转过头来,他看到他的身后是刺目的红色, 火山爆发的熔岩将那半幕空中染得通红, 就像是十一年前图星未曾亲眼见证的那一场浩战, 也是在如此这般如同末世之血的天空下。
那一战是人类胜了, 而这一次,只有图星输了。
图星眼里的这片天空再没有了星辰,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图星。
滚烫的毁灭性的熔浆铺天盖地地倾泻侵蚀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任何人有力量阻挡这片美丽的山脉即将成为烈烈岩浆下的残骸。天空愈发被浓厚的火山灰遮盖愈发黑暗,而那火山口上喷射的熔岩愈发血红,倾泻的熔浆如同澎湃滚滚的火海迅疾蔓延着,以不可抵挡之力压垮毁灭土地上一切的生灵物种,最终成为焦黑的灰烬,包括图星。
他的世界在此刻只剩下悲叹的无言。
避不开,逃不掉。
图星从地上踉跄地站了起来,目光空洞地注视着那即将吞噬他的岩浆巨流。
赤红滚烫的岩浆转瞬从火山之上汹涌翻滚而下,整片山脉陷入火海地狱。图星孤身的身影渺茫如针,铺面而来的热浪仿佛已经要让他燃烧得灰飞烟灭。目光中的世界没有了黑暗,只剩下怵目惊心的赤色。图星毫无抵抗地闭上眼,手中抓紧了颈脖前的项坠,被淹没在了沸腾的岩浆巨流之中。
然而,世界并未死寂下来,依旧是轰隆作响。
图星迷茫地睁开了眼,他的眼前尽然是耀目的火色,将他彻底包裹其间。他并未感觉到疼痛,也未感觉到滚烫,反而仿佛有一股股温暖的细流涌进四肢百骸,驱散了他心底的冰冷。
[你可有心愿未了?]
耳边听到一个男人缥缈而又清冷的声音,似是从那火炎的深处传来。
是谁在说话?我还没有死吗?
图星疑惑地转头环视着,然而并没有人,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尽然只有赤澄灼灼的火色。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这是既定的。]
图星的目光波动着,这当然已是必定的结局。
他会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的灾难中,在他死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人惦记他。
[我在你身上有所求,你可愿与我做与交换。]
[我要你图星今世之命十年,你若愿意,我便许你一愿。]
许我一愿……
图星听着耳边的声音,他的脑海中却空白一片,他竟想不出他还想要什么。
这短暂的一生,他好像做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这一路走来,图星觉得自己有点委屈,有点可怜,有点狼狈。
但终究,这就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只能说他走了一道迷途,走到尽头之后,他才终于明白——
不是自己的星星,即便小心翼翼地珍惜地装进眼里,那也不属于自己。
但其实,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我能问,你想要什么吗?”图星出声问道。
耳边末日侵袭的巨响渐渐散了,长久得他只能听到火炎流动的微声,和那个人的沉默。
[我要,找一个人。]
然后图星听到那个神秘的声音是这么说的。
这一次是图星沉默了,他从那句话中,仿佛感受到了很深的情感埋藏其间。
图星知道,那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你如果有愿望的话,那就去达成吧。”图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这是他死前最后的时刻,最后见到的一个人。他十年来的心愿未曾达成,他至少希望这个人,可以实现他的愿望,“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随你想要多少年。”
[你有何愿?]
心愿吗?
图星抿起唇角笑了笑,眼神却是黯淡的。
他的手捏了捏颈间的那枚星型的蓝宝石项坠,又缓缓松开。
“你喜欢星星吗?”图星望着眼前的澄色火炎轻声问道。
“用我的眼,替我去看看星辰吧。”
[契成。]
[我便为你引这最后一路。]
图星蓦得感觉到了失重,他的身体在轻飘飘地坠落,而他眼前的光耀都在渐渐褪色成漆黑,整个世界瞬间毫无光亮。图星迷茫地睁大了眼,看到了黑暗中有微弱的光芒在闪烁,越来越多的光点或远或近地点缀在这片寂静的夜幕上,这些星点汇聚成了耀耀星海。
无尽星辰被珍惜地囊括进青年干净漆黑的双眼中,明亮了那双黯淡的眼瞳。
图星的双脚稳稳地踩在了虚空之中,身拂着银河之辉,他的双眼静静地注目着这片唯美的星海。而此时,他颈间的那枚蓝宝石星型项坠却突然凌空离了银链浮在半空中,在星海中辉辉相映着晶蓝色的光芒,向远处缓缓地飘去。
看到这一刻,图星再也无法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感,霎然泪流满面。
传说中,人死了之后,会有引路星飞到他们的眼前闪耀,指引他们去往新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他们会与逝去的亲人团聚,因为是他们的思念在指引着这颗引路星领他回家。
曾经无数个夜晚,他都如此仰望星空,寻找着那一颗属于他的引路星。
终于,他找到了。
深陷迷途,有些人迷途知返,有些人死在这条路上,回归星辰。
图星勾起唇角,跟着那颗星一步一步走进繁星之穹,走向他的归途。
“愿你早点找到他。”青年的步伐顿了顿,他转头向背后的虚空笑着说道。
图星的背影坚定地向远方走去,最终恍若也化为了星辰之巅的一颗耀星。
星海是他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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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