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杀鸡焉用牛刀

徐刺史一妻四妾,育有三子五女,三个儿子是白痴,五个女儿却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慧美貌,长女、次女分别嫁与池州刺史之子和舒州刺史之子为妻,这徐丹媛就是三女儿,与秦雀同龄,以前约秦雀下过棋,后来徐丹媛棋力长进,秦雀不是对手,就少来往了。

徐府女公子与人对弈,自然有特别对局室,在大厅西端有一间清雅小室,徐丹媛小姐与冯渊的对局就在这里进行,观战的名额很有限,只有徐刺史、古六泉、周宣,还有另两位徐府清客。

秦博士不会下棋,由季管事陪着去茶室饮茶。

纹枰对坐,冯渊问:“徐小姐与古先生对局是什么棋份?”就是问古六泉让不让她子?

徐丹媛看了一眼师傅古六泉,说:“是让先,冯先生也请让先吧。”其实古六泉平时都是让她两子,但古六泉来之前交待她说让先。

冯渊点点头,请徐小姐开局。

黑白交错,棋盘上很快布下十余枚棋子。

对这种古代布局,周宣觉得真是太落后了,象圈地运动,你一块我一块,注重大场不注重急所,但古棋一向不以布局见长,厉害的是中盘的杀力,清初国手黄龙士的棋谱后来流传到日本,当时日本最大的棋社“方圆社”组织高手研究,结论是,黄龙士的布局大约是三段水平,但中盘的攻杀有十三段,现代职业围棋段位最高也才九段,评黄龙士为十三段是表示黄龙士的中盘杀力已经强大到高山仰止、让人生畏的地步。

周宣也是暴力围棋的崇拜者,对布局不怎么在意,所以他对冯渊在布局里表现的稀松水平并没有产生轻视之心,靠在窗前,闲闲的看棋。

棋局进入中盘,双方的差距开始明显起来,冯渊的棋力显然高出徐丹媛一筹,布局时还不觉得,一到中盘,白棋就力不从心了。

冯渊冷冷地斜了古六泉一眼,心想:“这个老狐狸,竟指使女弟子用让先来试探我,老狐狸如果只能让这女弟子先的话,那就绝非我的对手,肯定是让两子的,故意说是让先。”

冯渊着法凶狠起来,他要中盘击败徐丹媛,免得让古六泉看出他后半盘官子的功力。

白棋很难下,有条大龙连一只眼都没找到,徐丹媛白皙的脸颊有了细细的汗珠,落子迟疑不决。

周宣旁观者清,发现徐刺史的这位女公子喜欢眨眼睛,尤其是遇到棋局难处时那眼睫毛就象蝶翅般飞快地扇动,挺好玩的。

冯渊招招不离白棋大龙的死穴,逼得徐丹媛一个劲的逃,但前方又是黑棋的厚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白龙只有死路一条。

周宣看着徐府女公子蹙眉苦思、香汗滴滴的样子,深表同情,痛恨冯渊残忍,却忘了他自己也曾把美女棋手杀得大哭的。

一条四十多个子的白龙死了,徐丹媛又羞又恼,在这么多人面前输得这么惨,太丢脸了,扭头对古六泉说:“师傅,你来和这个人下,打败他,为徒儿报仇。”

古六泉已看出冯渊的棋力很强,他现在仓促上阵的话并无必胜把握,冯渊输了无所谓,他古六泉是十八棋士之一,一旦输了,声誉很受影响的。

古六泉摇摇头说:“老朽说了,今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改日再和冯先生下。”

女子下围棋比男子还好胜,徐丹媛见师傅不肯出战,愤愤地说:“冯先生,小女子要和你再下一局。”

徐刺史笑道:“媛儿,不要胡闹,你不是冯先生对手,改日看古老先生与冯先生的对局吧。”

冯渊见古六泉避战,气势更盛了,决定用激将法逼古六泉应战,让他心浮气躁,这样就更有机会赢,下棋不仅仅是棋盘上的较量,棋盘外的计谋也非常重要,尤其是对水平相当的棋手来说,心战往往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冯渊笑道:“徐小姐不愧是古老先生的得意弟子,如此稚龄就有这样的棋力,日后发展不可限量,说不定十八大棋士当中又要添一位女棋士了——”

徐丹媛心下一喜,没想到冯渊接下来说:“——徐小姐要和冯某再下一局也未尝不可,这样吧,下一盘让二子棋。”

徐丹媛刚才说了师傅古六泉和她下都是让先,冯渊说让两子岂不是表示他的棋力在古六泉之上,对于一个棋手来说,这几乎是无法忍受的。

但古六泉能忍,他就是那种先忍耐后发力的棋风,先让姓冯的猖狂一时,等夜里研究一下这姓冯的棋路,明天一举将其击败,这才叫老谋深算,微微一笑:“三小姐,既然冯先生要指点你,你就再下一局嘛,机会难得。”

冯渊心里暗暗佩服,这老狐狸真沉得住气呀,还想继续看我棋路,不行,不能让他诡计得逞,也笑道:“古老先生既然身体不适,不妨让刚才那个医署博士为你诊治诊治,有病冶病,没病防病。”转头找到周宣,放肆地说:“喂,去把你岳父叫来。”

周宣大怒,脸上不动声色,没理他。

冯渊的意思太明显了,古六泉终于变了脸色,徐丹媛已经愤愤地说:“你欺人太甚,难道我师傅是托病避战,怕你不成。”

冯渊道:“冯某可没这么说。”

古六泉深吸一口气,准备上场。

靠在西侧长窗边的周宣折扇一收,知道该是他亮相的时候了,先是大笑三声,紧接着来一句关羽温酒斩华雄的名言:“杀鸡焉用牛刀!”顿时把满室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周宣轻摇折扇,潇洒地说:“小生不才,自认为可以轻松击败这位冯先生。”

徐刺史父女、古六泉、徐府两位棋力不弱的清客,一个个都瞪着周宣,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冯渊激将法正要得逞,没想到这姓周的小子半路杀了出来,还说什么“杀鸡焉用牛刀”,真是气炸了肺,厉声问:“你要和我对局?”

周宣“刷”地打开折扇,抗声道:“怎么,你不敢?”

周宣的激将法更直接,不玩那些拐弯抹角的,直接羞辱冯渊。

冯渊气得差点栽倒在地,脸红脖子粗,指着周宣说:“你这无名小辈敢和我下,你说,你输了如何处置,不然的话我可没空陪你这无赖轻薄子弟下什么棋。”

冯渊怕周宣是在胡闹,输了拍屁股走人毫发无损,这可不行,一定要惩罚他。

周宣轻蔑地问:“输了你想怎么样?”

冯渊大声道:“我赌银子三百两。”三百两银子是冯渊所能拿出的最多的钱了。

“三百两?”这么点钱周宣还没看在眼里,笑道:“我瞧你这样子也不象有钱人,怎好赢你的银子,这样吧,若我输了我给你三百两银子,你输了,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冯渊怒极:“好,就是这样,徐大人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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