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县城,名为桃源,虽然不大,但是位置重要,也极为有名,最近更是算不得太平。
因为最近江湖中出了一件大事,据说在潇州境内出现了一本武功秘籍,引得好些江湖中人争夺,不逊于当初的西北夺刀一战,各大宗门从来不缺功法,除非是大成之法,否则都不会前往争夺,只是如此一来,就导致整个潇州的江湖动荡不安,仇杀之事愈演愈烈,玄女宗身为潇州江湖的主人,不能坐视不管,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召集潇州的大小门派,商议解决此事。正是因为如此,玄女宗的宗主萧时雨未能亲自动身前往齐州解决萧家之事,而是派出了自己的弟子玉清宁代她前往齐州。
玄女宗有两座山门,被玄女宗弟子称为上下二宗,上宗也就是玉女山,位于衡阳府,下宗名为漩女山,位于云梦泽的一座岛屿之上,这次玄女宗召集潇州境内的大小门派举行大会,便是定在了下宗漩女山。
这座县城距离云梦泽的距离最近,再过些时日,必然会有大批江湖人士赶到此地。到那时候,这座小小的县城,不知要多出多少是非。李玄都等人对于这些事情并无兴趣,若不是因为赵良庚之事,也不会来到潇州,这次只是适逢其会,完全没有想要参与到此事之中的意思,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打扰玄女宗,所以他们只是在这里短暂停留便会离开。
来到县城之中,这样浩浩荡荡的一大帮人,自然有些惹眼,到了如今,也不好再装作世家公子,于是颜飞卿就有了遣散仆役的想法,只是颜飞卿有个不好说是缺点还是优点的特点,那就是心肠不够狠,有些念旧,与这些仆役相处了一段时日,却也想着善始善终。
若是换成邪道中人来处置此事,遣散还是轻的,为了不留痕迹,整船人直接沉湖,也是干得出来。
因为这个原因,颜飞卿便没有急于遣散仆役,而是先在城内的客栈包下了一座小院,暂且安顿下来。李玄都独自一人离开客栈,按照自己的老习惯,先在城内走上一圈。
这个习惯,同样很难说好还是坏,李玄都记得在去年,也是与颜飞卿同行,自己便是因为这个习惯,遇到了一个很不讲道理的女子,差点被她生生打死,然后那个女子又很快消失不见,再不闻半点风声,甚至没有在江湖上留下半点涟漪。
只是江湖广阔水更深,就算真有些声名
不显的隐世高人,也在情理之中。
这座城池不是府城,只是个县城,所以不算大,李玄都只用了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就能沿着城墙走上一圈,李玄都看天色还早,便开始向城内“收缩”,也就是再走一个小圆,这样一点点收缩,走的圆越来越小,最终回到客栈。
这样可以看些各地风情,也能见些浅显的人情世故,算是李玄都的一种修心方法。否则整日要么钻研武学,要么与人打生打死,是会疯的,总要这找事情做,可惜李玄都不像秦素、玉清宁等人精通音律,也没真打算去写一本《太平客栈传奇》。
见惯了这些世情之后,总会生出许多感悟,若是憋在心里,会很不舒服,总想与别人分享,于是李玄都又有了个好为人师的毛病,可惜除了周淑宁、裴玉、沈长生几个小孩子,其他人都不太感兴趣,甚至都很厌憎,尤以陆雁冰为甚。
其实除了与秦素在一起的时候,李玄都是个很无趣的人,枯燥而沉闷,没什么意思。所以李玄都从来都不相信宫官会真心喜欢自己,这样的李玄都,除了用剑厉害,还有什么优点?正因为如此,李玄都很享受与秦素相处的时光,那会让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卸下了很多沉重的枷锁,很轻松,很惬意,很舒适。让他在自己艰难的逆旅之中,有了难得的休憩和空闲,毕竟他也不是铁人,就算是一艘整日乘风破浪的大船,也总有返回港口停泊的时候。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李玄都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座青楼跟前。他倒是一点不奇怪,男人想要的东西,简单而纯粹,无非是钱、权、名、色,前三样不好得,最后一样,只要适当放低要求,花些银钱,还是可以得到的。所以青楼行院这种暴利行当,上到帝京,下到县城,无所不在。
李玄都连宫姑娘都不放在眼中,自然也看不上这里面的庸脂俗粉,只是稍微驻留,便继续前行,拐进了一条长巷之中。大概是因为这条长巷毗邻青楼后院的缘故,极为冷清,不见半个人影。
李玄都走出一段,突然察觉到什么,以“散势法”收敛了气息,闪身躲在一个角落中。
然后不到片刻,两个挎着篮子的女子从这座行院的后门中走了出来,行走之间,秀足只有前半个脚掌落地踩实,脚跟是微微上提的,可见她们是有不俗修为在身,而且所学的轻功颇为
高明,身法以轻灵翔动见长。
在这么一个藏污纳垢之地,突然出现两个身负武艺的女子,处处都透着奇怪。于是李玄都决定悄悄跟在两人的身后,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恬雨姐,你说师父让我们来这儿做什么?这儿可是玄女宗那帮贱人的地盘,一旦被她们发现了,可没我们好果子吃。”其中一名年纪稍小的女子问道,嗓音还带了几分少女变声的中性。
被称作“恬雨姐”的年长女子说道:“这我也不知道了,既然是师父的吩咐,我们也没有办法。”
年少的女子有些不忿:“其实就是让我们来送死的,把我们当成炮灰罢了,若真是有什么图谋,怎么不把张师姐她们也一起派来?”
“彩雪,不可乱说!”年长的女子先是训斥一句,然后又叹息一声:“我们就是打前站的,我听说张师姐她们有更重要的任务,据说要跟随宗主一起去西京。”
“西京,那可不是什么善地。”年纪稍小的弟子咋舌道:“对了,那个与我们一起来的粱嬷嬷,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恬雨摇头道:“我不清楚,以前也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人物,就好像是凭空出来的一般。不过我见师父对她都极为恭敬,想来来头不小。”
彩雪小声道:“恬雨姐,你说这位粱嬷嬷会不会是……阴阳宗那边的人物?”
恬雨面色凝重道:“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正在两女说话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嗓音:“不知两位姑娘是哪宗的弟子?”
两女都是大惊失色,赶忙回头,然后就看到一个身着青衣、头戴方巾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两人身后不愿的地方。
“这位……公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真是吓煞奴家了,奴家还以为闹鬼了呢。”一惊之后,年纪更大的恬雨已经回过神来,轻轻地拍了拍胸脯,颤颤巍巍,再加上脸上楚楚可怜的神情,真是让人生怜。
李玄都却全然不为所动,只是淡然道:“两位姑娘,我劝你们还是实话实说,否则我这个人可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
彩雪一手轻捂着胸口,整个人簌簌发抖,一副受惊的可怜样子,另外一只手却是悄无声息地缩入袖中,取出一只粉色锦囊,稍微打开一个口子,锦囊中有丝丝缕缕的粉红色气息渗透出来。